容凤笙望了望,见亭中一众臣子,多是皇帝内臣,礼部尚书顾泽芳亦是在场,又听谢星澜说皇帝不久亦会至,她想了想,便随着谢星澜进去了。
谁知一进场,几个臣子的脸色,便有些古怪。
容凤笙知晓自个儿名声不好,怕是惹得人家嫌弃了,她淡淡一笑,坦然入座。
一个女子在此,还是皇帝的女人,这些人多少有些拘谨,不复方才的放浪形骸、俊才飞扬。
有个正在吟诗的后生,随意瞟了那静坐的女子一眼,忽然连连卡壳,半天都接不上思绪。
幸而有谢星澜在一边逗趣,场子才没有彻底冷下去。
容凤笙倒是心平气和得很,美目流转,打量着场上众人。
能得皇帝青眼,在座之人的才学、家世乃至相貌,俱都是上佳的。
而其中当属顾泽芳,最是出挑。
此时,这位尚书大人正与人对弈,全然沉浸在棋局之中,一双天生含情桃花眼,便是看着那黑白棋子,亦是情意绵绵。
只周身气质冷峻,很有些生人勿进的气场,饶是如此,光这家世品貌,就不知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人。
还有好几个,应当是东宫的内臣,很是面熟。
这时,有一道声音传来。
“小臣斗胆,可否请皇后娘娘题字?”
容凤笙一看,原来,是方才吟诗卡壳了的后生。
他容貌清秀,有些斯文书生气,神情必恭必敬,脸却有些红。他早就听闻过,温仪公主的书画一绝,早就想一睹风采,只是迟迟找不到机会。
容凤笙看向他双手呈上的画卷,是一幅雪中红梅,走笔极为精妙。
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傲然凌霜的血梅风骨。
她看得莞尔,便点头应了。
提袖沉吟一二,原本,想用最拿手的簪花小楷,只为迎合这意境,便选用了篆书。仔细题好诗句,一看整体效果,倒是颇合意境,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后生探头看来,却是一怔。
“这字迹,”他满脸藏不住的惊讶,声音亦是有些拔高,“难道娘娘——”
他欲言又止,弄得容凤笙一头雾水。
却听他吐出二字,“怡文?”那后生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眼底狂热,“娘娘莫非……就是怡文小师父?”
容凤笙吃了一惊。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好几个臣子听得怡文二字,都静了一静,或起身,或侧目,视线混杂着好奇,震惊,乃至,不可置信。
这……怡文之事,分明只有顾泽芳知晓,怎么。
容凤笙大为困惑。
不由地将眸光移向,那同样放下手中棋子,怔然看来的青衣男子。
那后生却是将画卷直接亮到顾泽芳面前。
“泽芳你快看看,这与那本怡文小记的字迹,是不是一模一样?”
顾泽芳桃花眼轻眯,似乎是在辨认,半晌点头,“确是……出自一人之手。”
顾泽芳都这么说,那定是没有假了,众人顿时围了上来,宛如发现了新大陆。
容凤笙并不知道,怡文这个名字,在这些文人圈中,已经小有名气了,其实,这也是一个意外,是顾泽芳的恩师,一位当世大儒,在作客顾府时,发现了顾泽芳珍藏的一些佛经,上面就有她的手记。
那位大儒看过之后,先是盛赞这书法之美,又觉其中字句,极富禅机,妙不可言,一时十分推崇。
并极力支持顾泽芳,将这位“怡文师父”的言论或收集、或临摹出来,流传于世。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传闻中,早已脱离红尘、四处云游的怡文师父,竟然……是当今皇后?!
场上,不乏读过怡文小记,对著作者十分喜爱之人,顿时傻了眼……
没想到,他们日夜研读小记、狂热追捧的怡文本人,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顿时,窃窃私语响起。
“怡文竟是个女子?”
“不可能吧……”
“可这字迹,分明就是……”
顾泽芳上前,长身玉立,拱手道,
“没有过问娘娘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将娘娘的墨宝流传,还请娘娘治罪。”
立刻有同僚为他说话,“启禀皇后娘娘,顾大人亦是不知怡文就是娘娘,是以,才自作主张地整理了小记,娘娘千万不要怪罪。”
看来,顾泽芳在这些臣子中的人缘极好,是以众人这样维护于他。
不过,话都让他们说了,她说什么。
容凤笙叹了口气,“顾大人有心了。”
她知道,顾泽芳顺水推舟帮了她,这小记,到底有他的一份心意。
虽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年少无知的言论,居然就这么被流传出去了,想想到底有几分窘迫……
但这也是为挽回她那糟糕透顶的名声,尽了一份力,她不是不知趣的人。
再说,怡文的身份,也是她自己暴露的,怨不得顾泽芳。
“本宫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当时少不更事,言论多有不妥之处,承蒙各位大人抬爱。”
她谦逊有礼,向着诸位臣子作揖。
与传言中,那蛊惑君王的妖后,半点不一样。
众人得了如此重礼,心里最后一点芥蒂,顿时都消除了,纷纷回礼。
“娘娘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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