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刀划开了他的皮肉。有鲜血流出,淌到了她的手指上。
荆幸知果然是惜命的。他忽然柔和了眉目,低声道,“公主千万不要冲动。公主不是要见季大人么?你杀了我,还怎么见他?”
“你把季无赦怎么了?”
“季大统领武功高强,荆某只是请他在府中作客一段时日,公主不要紧张,他没有死。”
容凤笙改而用刀抵住了他的腰部。荆幸知倒是乖觉,并没有故意出声引人进来,而是径直在床头摸索了一阵。
一道暗门在书架旁开启。
荆幸知在前面走,容凤笙便在后面紧紧跟着。甬道里湿气很重,走下台阶,下面明显是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隐约传来水滴声,容凤笙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鼻腔,令人作呕。不过须臾,一个血人出现在面前。
“季大人!”
季无赦的身上缠绕着厚重的锁链,不知在这里关了多久,容凤笙顾不得荆幸知,连忙上前。却见他呼吸微弱,就连眼睛都是黑黢黢的两个洞。他的眼睛,被人剜除了?!
荆幸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公主。”
他的语气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知道顾皇后在哪里吗。”
“她自尽了。”
容凤笙重重一震。她回过身,荆幸知站在暗处,脸上的神色亦是晦暗不清。
“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云寰,别天真了,这世上哪里有世外桃源?唯一的解脱只有死亡。不过,她的命是我救的,我不过是要回来而已,这没什么错,若不是荆某,她连见到公主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着瞪大眼睛,故作惊讶,“公主不会以为,荆某真的能让前朝余孽存活于世吧?唉,就算荆某不忍心,可公主的丈夫,却不会这么仁慈。”
“你以为,将一切都推到死人的头上,就能逃过所有罪责了吗?”容凤笙手里握紧了刀柄,冷冷看向他。
“公主,你跟哀帝真的很像。”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只是,没有给他再开口说第二句的机会,容凤笙的刀刃刺了过来。荆幸知不会武功,躲不过这一刀,他必死无疑。想杀死一个人,所需要的勇气其实就是一瞬间而已,连想都不用想。
谁知,刀却是停止不前。
容凤笙见他五指成爪,包裹着刀刃,她方才刺来下定了决心,所带动的冲力不容小觑。他的掌心估计被切开了很深,可是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挂着阴沉的笑。
而后,拽着刀刃,狠狠地将那刀从她手中抽出,一扬手,将什么冲着她的脸洒了过去。
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容凤笙来不及捂住口鼻,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浑身无力,头也很晕。四肢却是沉甸甸的,一看装束竟是全部都换了。
她勉力支撑起来。
这一起来就发现袖子很长,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用金线暗绣了蟠龙的纹样,玉带蔽膝俱全,便是脚上的那双履都是帝王样式。周围帷幔轻卷,描龙绣凤,流苏垂落。
她悚然扑到镜前。
乌发全部盘起,露出白皙的额头。她头上戴着一顶金冠。鬓发两侧垂落珠玉颗颗,互相击打,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竟是作帝王装扮!
啪、啪、啪。
一道击掌声响起。
荆幸知缓缓走了进来,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与她两两相望。容凤笙看不明白他眼底那些情愫到底是什么。就见他忽而双膝一弯,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手背。
“微臣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声线低沉,含着一丝喑哑。
陛下?他的陛下是谢玉京,而不是她。她穿着龙袍,像极了容繁衣。
他要见的,是容繁衣?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荆幸知不曾起身,但是他的语气却平静到诡异,“陛下没有什么想对微臣说的么?”
容凤笙狠狠掐住手背,以此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目光沉沉,盯着跪伏在地的身影。
灵光一闪,容凤笙忽然有了一个离奇的想法,荆幸知会不会压根,分不清她和容繁衣?或者说,他将对他们的感情,混为一谈?
荆幸知是一个阴暗的人。他的爱中掺杂着极度的自私、自卑、自厌,还有,被所爱之人辜负的恨意。
而他的憎恨,在折磨繁衣并亲眼看着他惨死之后,消弭殆尽。如今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容凤笙缓缓看向镜中,她微笑,镜子里的她也跟着微笑,她面无表情,镜子里的她也面无表情。
这一刻,连她也有点分不清,镜子里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但是她心里,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容凤笙。
她不是繁衣。
但她可以替繁衣,夺回他的东西,包括,旁人欠的债。
而她迟迟不语,令荆幸知开始感到烦躁。
他眼底阴暗滋生,杀意蔓延,果然,还是不行么——
一道声音却轻轻响起,倏地打破了寂静。
“丞相想要朕说什么呢?”
容凤笙唇角含笑,她缓缓地低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室内烛火微暗,明黄的龙袍勾勒她身姿挺拔,巍然若鹤,腰间悬挂的玉珏轻轻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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