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发倾泻了一地,他肌肤冰冷,喃喃吐字时的气息也是颤栗的。
“不要了,再也不要你这样痛。”
容凤笙动了动唇,其实她生产的过程十分顺利,这段时间谢玉京忙前忙后地折腾,在她这一胎上费尽了心思,还主动去学习了一些关于接生的知识,原本都说女子生产,不容男子在一旁,可他却偏偏打破了这规矩,一直寸步不离。她并没有受什么苦,虽痛是真的痛,但挺过了那一阵,便也好多了。
“你又哭什么啊你。”
感觉到手背上的湿润,她实在是无奈了,说话却是气若游丝的,握着他的手也用不上多大的力气,软绵绵的。
谢玉京合上眼帘,紧紧地握着她,指骨用力到泛白,像是要顶破那层皮肉似的。
她不知道他有多么焦急,不知道他看见那些血、看见她惨白的脸色时,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攥紧,发誓再也不要令她遭这样的罪,同时更加痛恨让她受这样罪的自己。
泪珠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的她轻轻一颤。
他握着她的手,落泪无声。心脏疼到极致,便只能靠这种办法来纾解,他将脸贴到她的脸颊之上,感受着她偏低的体温,薄唇微动,几乎发痴地呓语。
“你不能离开我,决不能。”
他的脸庞还残留着泪水,沾湿了她的面庞,容凤笙心里是又燥又好笑,动了动手指,勾住他的手,低低回应他,“好。”
“你渴不渴,我令人准备了一些鸡汤,”谢玉京起身,衣袖垂落,却还是令她看见了,他手腕一闪而过的一抹白色。
似乎……是纱布,她立刻指住问他,“这是什么?”
谢玉京瞬间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冷淡道,“没事,之前不小心……”
“谢琼。”
他明显在隐瞒着什么,容凤笙强忍身上不适,语气有些执拗,喊着他的名字,“谢琼,我要知道真相。”
那纱布明显还在渗血,说明是新鲜的伤口。明明昨日都没有的,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谢玉京放下手,垂眸看着她。忽地笑了,是很温柔的笑,眸中若天山雪化、深涧落花。
“若你一觉不醒,我便来陪你。”
他的声音中,竟有几分甜蜜。
却让她头皮一阵发麻,感到深深的震惊。
“你……你是不是傻了,”容凤笙喉头哽着什么,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若去了,叫归玉怎么办?”
他的眼底出现了深深的阴霾。
弯下双膝,跪坐在她的面前,抬眼盯着她看。
满头乌发散落在肩侧,有些凌乱,像是没仔细打理过,望向她的双眼中,藏了极深的执念,有些病态。
“我不能失去你。”
他缓慢地、郑重地说。
他的神色,就好像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就在刚才,我想了很久,如果你醒不过来,我要怎么办。这种一直等待、一直等待,却等不到你醒来的情形,我已经经历过一次。”
“然而这次,与上次,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其实,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在那梦中,我仍旧手握权柄,将你囚禁在了我的身边。……可,在那个梦里,你永远地离开了我。”他的声音在最后有几分哽咽。
永远的意思是……
他嗓音放得很轻,说着说着眼里又有了泪意,“那个梦里,我愚蠢地以为,将这江山握在手中,可以与天对抗,与命相争。可以圈住你,护住你,永远地留住你。可惜,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也决定不了我们的结局。根本没有勘破生死的方法,我只是一介凡人,微如草芥。”
“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所以,在那个她永远离开的梦里,他最后选择了什么,早就不言而喻。而现在的他,就正在朝着那个梦中的结局走去。
长久看着他的面庞,她轻叹了一口气,心底有些酸涩,艰难地伸出手到他面前,擦掉他眼角的泪。
“我不会弃你而去。”
她轻轻地抚过他的眉眼。
“这是我应诺你的。”
生死相许,永不分离。
但是即墨城还是要去。近来蛮族蠢蠢欲动,边关急需一位良将镇守四方。谢玉京武功不错,又是军侯之后,她相信他可以胜任。
归玉年满一岁,他便接过圣旨,准备启程。
那年初雪,城门之外,他一身铠甲掩不住容色惊艳。絮絮雪沫之中,他额心朱砂似藏着万千爱意,将她珍而重之,拥进怀中,呢喃的情话随风送入耳廓,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清。
“等我回来,我们天天见面好不好?”
女帝陛下沉吟良久,在他逐渐恼怒的目光中,点了点她尊贵的头颅。
而后,于三军目光之中,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额头。
而他受了这一吻,脸上有些满足之意,他单膝跪在她的脚边,拉起她的手背,虔诚印上一吻。
“陛下,等我回来。”
*
归玉三岁了。
归玉长得很像他,有个小小的美人尖,眉眼还未长开,便已窥见将来的风华。额心同样的位置长着一颗朱砂,鲜红圆润,她时常望着望着就发起了呆。
不过归玉有一处最不像他,那就是,这孩子是个天生的话痨,小嘴叭叭叭特别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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