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推开班门后,她先把锁放到了讲桌上,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然而才刚走下讲台,她就顿住了脚步,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桌面。
昨晚她急着去打水,所以离开教室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来得及整理桌面,一切都乱糟糟的:考试专用的透明塑料文具盒腹中空瘪,涂卡笔、签字笔、自动铅笔和橡皮全都不在文具盒里,各有各的想法似的,横七竖八地分布在层层叠叠的演草本和习题卷子上。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课桌已经被整理干净了,各种文具全都回归到了文具盒中,演草本和卷子也都已经被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沉甸甸的文具盒压在其上。
但是令她感到惊讶的并不是焕然一新的桌面,而是……
干净整洁的桌面正中央,静静地放置着一只白色的纸叠乌篷船,是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双头乌篷船,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艺。
这是自从三年前的军训结束之后,她第一次收到来自折纸艺人的传书。
莫名其妙的,还有些紧张。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陆云檀才继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白色的乌篷船,捧在了手心中,认真而又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两端船头尖尖,船身对称端正,边角部位严丝合缝,最薄弱的棚顶处一丝褶皱都没有,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像是一放进水中就能等比例变大、变成真的一样。
这做工,依旧是技艺精湛!
折纸艺人三年不出手,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陆云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但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继而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折得这么好,她压根舍不得拆开,但是不拆开,又看不到里面写了什么。
哼!
真讨厌!
不炫技能死么?
檀女侠拧着眉头,不高兴地盯着手心中的乌篷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忍痛将乌篷船拆开了。
洁白的纸张上,若隐若现着优雅飘逸的云纹,黑色的钢笔字铁画银钩,极具风骨: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陆云檀知道,这是他对她的祝福,也是对她的鼓励与期许。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到了。
这个弹奏《春日颂》的少年,总是能使她的内心软化、塌陷,从不开窍的黄土之地变成泛着阵阵涟漪的春日池塘,草木葳蕤,阳光充盈,旖旎无限。
所以,她一定会加油的,一定会在高考的战场上打一场漂亮的收官之仗,一定会凯旋而归,一定不会辜负他对她的期许与祝福。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云笺纸捋平,夹在了必修一的语文书中,又将这本书放进了书包的夹层中。
一整个早读,她都处于一种极具振奋的状态之中,全情投入地背书,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影响命运的高考,而是五光十色的颁奖仪式,她正在背的也不是英语作文,而是上台领奖时的演讲稿。
虽然是在校的最后一天,但是课间操照旧,陆云檀又一次地逃了操。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逃操的,毕竟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跑操了,不参加多遗憾呀?但是她收到了乌篷船。
虽然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收到乌篷船”和“今天必须逃操”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就是逃了操,第六感告诉她,今天必须逃操,她要见梁云笺。
班里面的其他同学都去参加了最后一次课间操,教室里空空荡荡,陆云檀趴在了窗户口,伸长了脖子朝楼梯口张望,不过多时,梁大检查官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他穿着夏季校服,身形修长挺拔,五官硬朗而清隽。
烈日当空,一束明艳的阳光斜射入一楼的走廊上,他从其中穿过之时,陆云檀的脑袋里面忽然闪过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之前读起这句诗的时候,她从来不能想象出具体的画面和人物,只觉得这是一种文字的美化与夸张的修辞,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诗——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
一晃之间,梁云笺就走到了窗前。
“最后一天了,还想背英语?”他轻笑着说。
陆云檀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都最后一天了,梁大检察官还这么严格要求?”
梁云笺轻叹口气,做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谁让最后一天还有人逃操呢?”
陆云檀眨了眨眼睛:“那你要记我的名字吗?”还甚是挑衅地说了句,“我没有请假条,也没背英语,赤手空拳地逃操!”
嗯,回回逃操都这么理直气壮。
梁云笺无奈一笑:“不敢记檀女侠的大名,怕挨揍。”
陆云檀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折纸艺人曾给她留过的一句话:不敢欺诈,怕挨揍。
相同的句式,相同的语气,相同的调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说法方式和思维模式,除非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不然绝对不会说出如此相同的话语。
但是梁云笺和周洛尘,一点也不像,他们两个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所以,他不可能和他说出几乎一样的话——前提是周洛尘是折纸艺人。
但是比周洛尘来说,梁云笺更符合她心目中的那个折纸艺人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