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谶一坐到女儿床前,就被女儿抓去了手,小娘子柔柔的小手握住他的老手那刻,苏谶鼻头冷不丁一酸。
见她只管朝他瞅着不放,也不言语,她虽一字未道,可那憨然依赖的天然神情却道出了她万万千千的孺慕依恋来,苏谶被她看得柔肠满肚,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小傻子。”
“爹爹。”父亲就在她的眼睛处,他没有死,也没有病,就是老去了一点,可人看着精神得很,事情没有往坏里去,苏苑娘不禁朝他甜甜一笑。
又是看着他一番傻笑,看起来比过去还要傻一点,苏谶哭笑不得,往门那边随意地看了看,随即很是自然地回过头来取笑女儿道:“还是你藏的人,这般聪明的呀?”
“我藏的,我让常伯樊把家里的下人送走,让他们扮作下人。”主意确实是苏苑娘出的,“那两个下人长得跟那两个人很像。”
“是吗?”
苏苑娘颔首。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苏苑娘又是点头。
“我儿可算是懂事了。”还能帮上忙了,苏谶老怀大慰。
“他们两个是常伯樊的朋友,”苏苑娘想了想和父亲道:“他们一个住在千山府城,一个住在长春府城,我有了银子,还要找杨伯伯家把他们的家里人接过来,爹爹,您见过杨家老二伯伯了吗?”
“还没去,等会儿就去,等你娘回来。”
“您要替我好好谢谢他们。”
“好。”
“爹爹,银子不够花了,”他们家只剩之前留在都城的一些家底了,苏苑娘心里惦记着这要紧事,和父亲诉说烦恼道:“常伯樊与我要穷上好长一段时日了。”
“爹爹把爹爹的那份给你。”苏谶忙道。
苏苑娘摇头。
爹娘只会比她更穷,苏家在临苏的时候好歹有田有土有铺子,来了都城银子就不够用了,置办好府第下人后,想来多置办几亩田土都不得行。
苏苑娘在都城住过,自知这里的用度和临苏不同,他们家在临苏称得上大户,到都城天天花钱又没个好的进项,银子只会越用越少。
“爹爹更穷。”苏苑娘回他道。
“哪有……”苏谶欲要反驳,可一想到现在家里用的银子大半还是女儿悄悄留给儿子周济家里的,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是,苑娘要是争气,往后爹爹娘亲还得靠你养。”
“苑娘争气。”是以她得让常伯樊多多把银子带回家来。
“是了。”苏谶笑望着他的小娘子,人生至此,他们夫妇俩养她养得再是何等艰难忧心,此刻也值了。
“爹爹,”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苏苑娘朝父亲招手,等父亲过后,她跟他耳语,“你等常伯樊回来再走,常伯樊知道怎么接
澜叔叔和明则齐风回来,你帮苑娘先去找回他们好不好?”
“好。”
“那苑娘放心了。”只要澜叔叔带着孩儿们回了父母处,苏苑娘就无甚好担心的了,这段时日她跟着常伯樊走就是。
她安心的躺回了原位,苏谶见她小脸红红,又有了些生气,就好似说了这几句话,那天大的苦难就此在她身上过去了。
苏谶曾在她娘亲身上也见过这等的神魄。
女儿也是母亲了啊,也成了一个无论曾经一度做过何等牺牲忍受过何等苦难也只管往前看的女子。
苏谶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脚步声近了,佩二娘带着都尉府的下人脸上带着笑又回来了,她还带回了一碗参汤,是老年参汤熬的,她直跟女儿说道:“等能下床了娘一定要去好生感谢国夫人一番,她可是太疼你了。”
苏苑娘点头,她娘亲喂,她便喝,把跟过来的那国夫人身边的老人看得嘴角抽了抽。
这家子人也是心大,不知是真相信他们国夫人,还是缺心眼子。
不过这番信任的作态传到他们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倒是会高兴一点。
*
这夜常伯樊未回,苏谶厚着脸皮没走,大都尉的那位国夫人还没留客,他就先行请都尉府给他们夫妇俩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明摆着不等到女婿回来就不想走。
苏府当家儿媳也收到了公婆欲要在都尉府留一夜的消息。
她娘家消息灵通,知道了她公婆去了都尉府的消息,当天她兄长孔阐明就来了府里留下没走,说是要帮忙,次日跟随公婆的下人回家里叫走她夫郎,人一走,她兄长连连捶手不已,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夫郎忧心忡忡,孔氏也不好过,见娘家哥哥只管激动,心中苦笑连连不已。
小姑子和其夫婿来都城的这一路出的事,她只是听了几耳朵,也能知晓其中的惊险,可在兄长看来,唯有他赌对了的庆幸。
但愿是赌对了,小姑父若是不出息,他们这才立起来没多久的苏府怕是得倒下了。
孔氏坐在椅子上垂眼不语,没随孔阐明一道狂喜,孔阐明转身看到妹妹如此之冷静,狂喜褪去了一些,坐到她身边道:“欣儿不必忧心,你夫和常家伯樊行事历来稳靠,还有德和郎帮他们操持,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管等着享受那荣华富贵就是。”
孔氏朝兄长矜持一笑颔首,并未出言附和。
这厢苏居甫被叫去了都尉府,都尉府比之前他以为的还要难进,他被人盘问了近十道才被放进了都尉府后院,见到了他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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