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婆子先她一步,忙去扶人。
苏苑娘被她扶了起来,她没想多跪,便连眼泪,也只是为她和常伯樊,还有被拿出来威胁她和常伯樊的她爹爹流的。
苏苑娘以为她这世懂得了恨,却不会轻易去恨,可被国夫人拿她爹威胁她的那会儿,她当真是恨极了国夫人。
就是有人当面骂她傻,她也不会如此恨了。
那是她至死都在护着她的父亲,被人拿着他出来说事,那种屈辱和愤恨就像晴空霹雳一样劈在了苏苑娘的头顶上,瞬息漫布全身。
是以那一跪,她跪得干脆利落,毫无犹豫。
作假便作假,虚伪便虚伪,做个虚情假意的人又如何?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戴着面具便戴着面具。
这世俗过活的人非得如此,那她就学着如此。
她恨国夫人拿她父亲说事,却是不怕在国夫人这里遭受侮辱,国夫人一身德名,今日这位老夫人但凡敢在都尉府逼着她给丈夫纳妾,苏苑娘就敢以身作陪,折了她的名声。
但名声愈重的愈看重名声,尤其这名声还是他们吃饭的家伙,谋生的手段。
如她所料,她被扶了起来,听这老夫人轻轻叹道:“你呀,也是吓着老身了,这么大的反应,让不知情的人知道,还以为老身欺负你,逼你什么了。”
就是欺负,就是在逼,好话赖话都让她说了。
这都城,果真是深似海,一言一行都由不得人,她娘亲曾告诫她的,半个字也没有错,前世她都得多无知,才在人的庇护
下,活得事事不懂,连句话都听不出真意来,还把人家的恶意当好心话听,把欲杀她的人当长者尊重。
蠢呐,还蠢不自知,把自己毁了……
苏苑娘低着头,由着脸上的眼泪扑挞扑挞拍打到地上,嘴里则发出了怯弱的声音:“可是,您令我帮夫君纳妾,苑娘委实做不到,还请老夫人饶命。”
饶命?守泽夫人一愣……
这是,这是……
这小妇是在……扮猪吃老虎罢?
守泽夫人愣神过来,从地上的眼泪看到那低下的头颅,神色顿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她这是看走眼了啊……
裘婆婆见她脸色不对,老夫人这个人最危险的时候就是这种看不清什么神情的时候了,她怕出事,忙上前在老夫人身边轻声提醒了一句:“这对小夫妻,跟老吴公公的交情……”
那是个和她家老将军素来和和气气,但手中权柄相互制约的老阉官,皇帝身边看着最不咬人却一口会咬掉人一个脑袋的老狠人,就是守泽夫人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带着几分礼貌……
跟老阉官交好,就是这个人是被皇帝看着的,她也怕做得过了,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她一分的罪过在那个最恨妇人插手前朝之事的皇帝心里变成了七八分,守泽夫人忍着气,亦是气极反笑道:“老身哪儿令你帮你夫君纳妾了,老身只是提出个建议,让你寻思寻思,你不答应就是,老身还能勉强你不成?”
说到此处,守泽夫人脸上也搁不住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多呆一下都是在刺她的眼睛,她挥挥手,淡淡道:“不想就不想罢,老身就问问,话也问完了,你还有事,老身就不多留你了。”
“是,苑娘告退。”
苏苑娘退下后,闭着眼睛等她离开的守泽夫人睁开了眼睛,听下方那目送着人离开了屋子便转过头来的侄女道:“姑奶奶,姣姣看她怎么……不像个傻的。”
还自称苑娘,这身段放得可够低的,没想到她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当着侄姑娘的面,守泽夫人掉头对身侧的老奴吩咐:“吩咐下去,她以后上门,就说家里主人有事,忙不得见……”
这一点也不能疏解她心中的郁气,她又道:“看样子她对我们家也不像是太喜欢的样子,大人好心,护他们夫妻一命,我也不好说什么,该为人家好的我也做了,人家不领情就不领情罢,不稀罕也罢,往后都城里有人要是说她什么,我们也别多那嘴帮她说话,知道的知道我们家想帮他们,不知道的……”
守泽夫人微微一笑,慈和道:“也是怕我们家多嘴了,还被人当成是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以后见着人就客客气气的,除此之外,就由着人家罢,这家看来女主母是个硬气的,我们家就不多事了。”
老夫人这话听着颇为体贴,却是棉里藏着针,裘婆子为那个不识趣的小妇人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恭恭敬敬回道:“老夫人,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把话传下去的。”
如此,这常苏氏往后在都城就难了,守泽夫人这口气方才真正发出来,她轻吐了口气,五官这下真生柔和了下来,她轻松轻笑道:“我们家老大人啊,就是好心,该帮的不该帮的都帮,这下好了,帮出事来了。”
“姑奶奶说得是,您和姑爷一片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卫姣这厢忙道,她心有不甘,咬着嘴鼓起胆子道:“姑奶奶,姣儿的事,当真,当真是不成……”
这厢守泽夫人似笑非笑朝她看了过来,末了,卫姣把嘴里最后一个字咬了回去,不敢再说,匆匆朝这位已晋一品夫人的姑奶奶福了福身,道:“是姣姣放肆了。
“哼。”守泽夫人细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招了侄女过来,握着她的手笑道:“这都城里不只一个良人,你能挑的人多得是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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