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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苑外走去。
    “这几日本宫须同世子计议一番,你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最后,她说。
    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她走远,油衣沉重的衣摆拖过湿润的青石路,扫起几片落花来。
    ***
    所谓的“几日”,实际却是二十余日。
    二十余日,柳斜桥自锁苑中,因未得公主传令,他未出鸣霜苑一步。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徐国公卿中知道他的人不多。他像是公主的一把秘密的剑,被公主妥善地藏好了,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擦拭一番,却从不让他沾血。他给公主出过三个计策,一是离间,二是嫁祸,三是远交近攻。
    公主与齐国的联姻,是公主的第四个婚约了。齐徐订盟的宴会上,各国王公云集,众目睽睽,齐王却打了夏公一巴掌。没有人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了什么,然而所有人都猜测是为了公主。毕竟夏公也向公主求亲过——毕竟天下五王十二公三十七国,几乎都向公主或明或暗地求亲过。
    宴会之后,齐国传来急命,齐王连夜赶回处理国事,却在自己宫中遭遇了刺客,不治身亡。消息传到徐国时,公主立刻就哭了出来。
    这是她的第四个婚约了,可最终还是死了相约的丈夫,就好像上天在诅咒她一样。想到这一层,大殿上的公卿百官都跟着他们的公主悲伤了起来。
    然后公主下令,追回夏公的队伍。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而齐国悍将冯皓已厉兵秣马,誓要踏平夏国。
    天下人只知道徐国公主美貌倾国,却不知真正倾国的是她的智计。再加上她还有一个所向披靡的孪生兄长,即使他们的父亲徐公既老且病,徐国也仍能稳据中原数郡之地,甚至还有扩张之势。
    二十余日之后,公主终于来到鸣霜苑,秋意已很深了。落花都被扫去,枫叶正红,伴着菊黄桂嫩,偶或被秋风吹到那清浅的御沟水上去。徐国岑都地处河水之北,四季分明,寒冷从不假人辞色,每到这时候,柳斜桥的旧病就犯了,无论围上多厚的衣袍,总是冷得咳嗽。
    公主站在窗外,等着他咳嗽完了,才道:“夏国盘田三县,土地肥沃,奈何百姓刁顽,如何是好?”
    听她如此说,他便知道她已成功地拿下了夏国。他抬眼朝她笑,笑容像今日的太阳,隔着窗纱,带上秋的金色。她盯着他的笑容。
    “让贾中郎去,如何?”他提议。
    她微微拧了眉,不似生气,只似犯了点孩子气,“贾允?他可是酷吏。”
    他但笑不语。
    她道:“好吧好吧。”这种随便的语气,表明她今日心情的确不错。她转身欲去,复又道:“今晚在流玉宫有庆功宴,你也过来。”
    他一怔。
    “是本宫办的庆功宴。”她看着他道,“父亲和大哥都不会来。你尽可放心。”
    他静了静,“是。”
    她想看进他的眼睛里去,可是他已经恭谨地低下了头。
    ***
    柳先生似乎不愿见到徐公和世子。这是徐敛眉的感觉,她的感觉一向很准。既然他是自己的一把剑,她的确也应善待他,他不愿见的人,她便尽量不让他见。
    到入夜时,柳斜桥来了。流玉宫里筵席已开,齐徐两国的文武高官欢聚劝饮,徐敛眉坐在上首相陪。
    这次与齐国结盟出兵夏国,徐国是玩了一把声东击西。明里说世子徐醒尘走不开,派大将范瓒去配合齐国冯皓截击雁愁谷的夏公一行,暗里徐醒尘却带二千精兵走丹阳,奔袭百里,直捣夏国国都阑。夏国国主在外,军队知道齐徐二国的敌意亦出城去迎接夏公,国内只得一个年迈的国相,被徐醒尘一箭射杀在城楼上。当齐国在雁愁谷复仇成功,徐国的旗帜已插上了阑都的宫阙。
    徐国就这样吞并了夏国。柳斜桥虽然猜中了徐敛眉想要做什么,却没有猜中她的做法。
    一路上他已经听她的侍婢燕侣将战事交代了清楚。他盘算着,这样的战事若交给自己,自己会如何去打。自己也许会满足于雁愁谷一役,也许会在得到盘田三县后便收兵凯旋,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拔下夏国国都,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他站在公主身后,微微欠身道:“恭喜殿下,殿下运筹千里,锐气英迈,实不需在下辅佐。”
    公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柳先生是认为本宫太鲁莽了?”
    “不。”他摇摇头,“殿下是非常之人,在下不敢以常理度之。”
    她饶有兴味地挑起一边眉毛,“若以常理,该如何做?”
    他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公主听了,酒杯搁在唇边,笑意微微深了,“这也未为不可。但若只如此,所有人都想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眸色被灯火映得冷亮,“柳先生,你的计谋若只是这些,那本宫便不需要你了。”
    他静了静,退后一步躬身拱手:“是在下识浅。”
    她不说话。
    难捱的片刻里,底下的人们有一些望了过来,都在猜测那在台上与公主说话的是何等人。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很诚恳地求她的谅解。徐敛眉这样盯着他,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但她没办法知道。
    终于,她清冷地一笑,示意鸿宾斟酒给他。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接过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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