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敛。”他低声说,那声音仿佛是被海浪偷偷地送到了她的身体里面,“我们……便留在这里,不走了,好不好?”他抬手为她拂了拂头发,将她发间的细沙一颗一颗挑了出来,“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好不好?”
她怔怔地转过了头看他,轻轻地道了一声:“好。”
他听见便安静地笑开,俄而又转过头,抵着唇闷闷地咳了几声。
***
歇到日中,海边炎热已极,两人便往回走。那马车还在海边的灌木林边停着,马儿在安静地吃草。柳斜桥走过去拍了拍马背,忽而听见了马蹄声,由远至近而来。
“你们南人会在海边骑马么?”徐敛眉好奇地问他。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当真住在海边的人,都不会骑马……”
她挽着他的手臂笑了起来。这时那一乘马已驰到眼前,柳斜桥眼神一变:“卫风?”
马上的骑者相貌平平、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衣裳,浑身都是汗水,显然是在这烈日下奔波了很久。他一骨碌翻身下马,行礼道:“驸马!”
柳斜桥握着徐敛眉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何事?”
“卫影让属下来告知您和殿下。”卫风道,“岑都那边……徐公……”
“我父君怎么了?”徐敛眉突然问道。
“徐公前夜突然发病,许是……年纪到了……”卫风低下了头,“就没有撑过去……”
徐敛眉的身子晃了一晃。
第58章
第58章——哭不闻
(一)
九月初七,徐公病殁,天下震动。
九月廿五,徐国公主抱着王孙出现在了奉明宫上,徐公的灵柩之旁。驸马柳斜桥率领文武百僚,齐齐跪拜称礼。
“都把眼泪给本宫收起来。”徐敛眉一字一顿地道,“徐国还没有亡国灭种,父君虽殁,英灵犹在,徐国绝不会给列国宵小以任何可乘之机。父君的丧仪一切从简,下月大朝,王孙即位,本宫会同元老宿臣一起听政,请列位不要忘了六年前流玉岗上世子的仇!”
直到众臣都摇头晃脑哭哭啼啼地散去了,对着那一抬灵柩,徐敛眉才终于感到了疲倦。
她挥了挥手,“抬到侧殿去。”
徐肇两手扒着母亲的手臂,一个字也不说,只拿眼睛盯着那几个侍卫将棺柩抬走。过一会儿,徐敛眉站起身来,他却仍然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
“我的贝壳。”他说。
“什么?”徐敛眉皱眉,低下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全是满溢的水光,咬着嘴巴道:“我的贝壳。”
“我没有那种东西。”她烦躁起来,便想甩开他。
“阿肇。”柳斜桥及时地唤出了声,“这边。”
徐肇怔怔地望过去,被泪水糊花了的视阈里,父亲手中拿着一片巴掌大的贝壳,正招引着他:“到这边来,爹给你带了贝壳。”
他“哇”地一下哭出了声,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抱里,语无伦次地抽噎着:“爹爹,我……我怕……阿肇……好怕……阿公……他没了,我……爹爹回来……”
“哭什么哭。”徐敛眉冷声道,“你马上就是徐国的王了!”
徐肇好像没听见,只闷在柳斜桥怀里哭,喧哗不安的泪水将父亲的衣襟都浸得湿透。柳斜桥拍拍他的背将他抱了起来,自己背过身去咳嗽了一阵,才对阶上的人道:“殿下,回鸣霜苑还是回府上?”
“我们就住奉明宫里。”徐敛眉揉了揉眉心,“父君一去,列国都蠢蠢欲动,我必得看着他们。”
徐肇突然哭得更大声了:“呜哇!我不要……我怕……爹爹,我们……我们回去……”说着他的小拳头便挥舞起来,没什么力气地砸在父亲的肩头,“我好怕,我不要住在,这里……”
柳斜桥一手抓住他的小手,徐肇想到阿公临终的样子,却愈加恐惧地挣扎起来,手推在柳斜桥的胸口,逼出后者好一阵咳嗽。徐敛眉难以忍受地道:“你没瞧见你父亲病了么?你还要让他咳到什么时候?”她三两步走过来将徐肇从柳斜桥身上扯下来狠狠往地上一摔,徐肇往后跌去,后背撞上了台阶,极烈的痛刹那攫住了他,令他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
而后他竟然便不哭了,声音像是戛然被掐断的,他睁着那双水一样的大眼睛,不能理解地看着他的母亲。
徐敛眉咬了咬唇,自己的眸中也湿了。
柳斜桥看着这倔强的母子俩,叹了口气。他先去将徐肇拉了起来,给他揉了揉后背,徐肇正要再哭,柳斜桥却将那枚贝壳塞进他衣服里,道:“这是你娘亲特意捡来给你的。”
徐肇愣愣地看着他。
他揉揉孩子的头发,“如果爹爹死了,阿肇会怎么做?”
徐肇突然间睁大了眼,“爹爹——不要——”
“所以,”柳斜桥及时地止住了他说来就来的哭声,“现在是你娘亲的爹爹没了,她现在很难过,也很孤单,阿肇可不可以给她唱首歌?”
***
徐敛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很难过,也很孤单,阿肇可不可以给她唱首歌?”
一只胆怯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小心地扯了扯。徐肇抬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抽咽着道:“娘亲,阿肇给你唱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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