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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敛眉含笑听着众臣对驸马不吝其辞的赞美,心中想着,不,就连我,也不如他的。
    她清楚自己的短处。她善赌,艺高胆大出奇制胜,而往往陷于凶危;柳先生却不赌,他很冷静,韬光养晦轻易不出一步,但每一步都是必胜的招数。
    也不知道阿肇以后会更像谁?她听闻阿肇在齐国也颇有一番险遇,传来捷报的校官着意夸赞新王是如何地沉着伟岸、履险如夷,她听得想笑,一个方六岁的孩子而已,哪受得起那样的谀辞?然而待听到阿肇在缙的城楼上拖着小齐王一同跳下去,她笑不出来了。
    这个孩子,这个由柳先生一手养大的孩子,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周麟捋着胡子叹道:“此便是帝王之资吧!”
    这一日难得没有什么要紧政务,徐敛眉在奉明宫中写好了信,交给鸿宾送去,便披着衣裳走出来。鸿宾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望着纷飞细雪,想起来今晨的捷报,徐敛眉心境轻松地笑开,“去鸣霜苑看看吧,许久未去了。”
    “是。”鸿宾亦笑道,“容奴婢多句嘴,驸马和王孙可都要回来了吧?”
    “要回来了。”徐敛眉笑睨她一眼,“你也该改改口了,往后不可以称王孙,要称主君了。”
    “是。”鸿宾脸上一红,却又道,“婢子只是担心驸马此去齐国,带的药不够,殿下要不要再吩咐着送去一些?”
    徐敛眉沉默片刻,笑容亦敛去,“本宫明白。”
    待鸿宾领命而去,徐敛眉便披上外袍,去了鸣霜苑。
    自她从南海归来,一向多事,竟然还未回过一趟鸣霜苑。夜色深浓,平静的宫苑里悬着点点华灯,引出那一条积雪的花廊。还未走近柳斜桥的厢房,便闻到苦涩的药味,萦绕在空气中,经久不散。路上几个宫女侍从见了她来,讶异又慌张地跪下行礼,她看定其中一个道:“你是……”
    那程氏连忙走出来道:“回殿下,奴婢是王孙的乳娘,本家姓程。”
    徐敛眉点了点头。怪不得眉目有些熟悉,很久以前她曾见过这个乳娘的。想了想,她又道:“我有些事要问你,其他人等可以退下了。”
    她走上那道长长的花廊,软红的丝履踏在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响,仿佛是那月光碎裂的声音。程氏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本来料想她会问自己王孙的事情,没想到公主问的却是:“驸马平日用的什么药?”
    程氏愣了一愣,“这……奴婢也不大清楚,是从御医那边拿的……似乎是治驸马的咳嗽之症。”
    “所以驸马他知道自己……”徐敛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疏枝之外的月亮。“驸马的头发是何时开始白的?”
    “驸马的头发那是累的。”程氏毫不犹豫地道,“从五六年前开始,便一点一点地白下去,咳嗽也愈来愈厉害,想来都是因国事操劳的。”
    徐敛眉不再问话了,反是笑了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殿下说什么辛苦!”程氏连连摆手,“真正辛苦的是驸马,您同奴婢说辛苦,可不是要折煞了奴婢么!”
    徐敛眉点了点头,“我自会去同驸马说的。”
    第二日,徐敛眉去了御医署,也不遣人通报便径自去了炼药庐里。
    老御医连忙迎了出来,白发白须,比之当年好像并没有更老一分。他不知公主缘何大驾光临,一边催赶着炼药的徒弟一边颤巍巍行礼道:“殿下!殿下怎的想起到御医署来……”
    徐敛眉在药气氤氲中停住脚步,道:“本宫来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老御医的表情凝固了。他沉默片刻,回身将几个小徒屏退,才道:“请殿下移玉屋中。”
    徐敛眉盯着他,却不动,很久才道:“元会时驸马同主君归国,那时候,本宫须得你治好他。”
    老御医摸了摸鼻子苦笑一下,“这可也不是老夫能说了算的。”
    “这是本宫说了算的。”徐敛眉冷冷道。
    老御医转过身去,将药炉的铜盖揭开闻了闻,又自往里添了几味药,俄而叹口气道:“老夫早已同殿下说明白了,驸马是在极北之地落下的病根,十多年不曾认真调理过,这几年又用心太深,心血已耗尽了……”
    “本宫知道。你已说过了。”
    老御医好像不是很理解地道:“殿下——要留住这样一条性命,绝非易事啊。”
    “本宫偏要留住他。”徐敛眉道,“本宫若不发话,神也不能,鬼也不能,从本宫手里夺走他。”
    老御医仓促地抬眉瞥了她一眼。公主清清冷冷地立在门边,淡薄的晨光里,像一片风中的影子,平静,晦暗,不留余地。
    “药引子按殿下的吩咐,已快要做好了。”老御医移开目光,换了一种语气,“殿下如当真决定如此做,便从明日起每日傍晚到此间一趟,老夫会避开众人耳目。只是殿下莫嫌老夫啰嗦,驸马的寿数早已是折了,殿下要如此逆天改命,总会遭到报应的。”
    徐敛眉转身欲去,“本宫知道。”
    老御医忽而感觉到自己这话确实是多余的,似公主这样的女人,原不会害怕什么报应。她可能根本不会把这区区后果放在眼里,她一直是个毫无畏惧的人。
    他突然往前几步,颤巍巍地拉住了徐敛眉的衣角:“殿下!老夫还有几句话,请殿下务必听老夫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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