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那常氏使臣道,“谁审?”
“倒忘了说此事。”
封瑕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夏洛荻身上。
见她又成了那大义当先的公卿模样,沉声道:“夏卿,事涉太后,朕虽未天子也应避嫌。今朝为特例,你可愿审此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夏洛荻沉声道:“若不查明此事,请斩臣头。”
禁军即刻动了起来,带着皇帝、太后大臣等往大理寺而去。
留在原地的百叟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片哗然——
“太后当真杀过贤后常氏?”
“若非如此,陛下何以这般重视。”
“这是皇家,时过境迁,岂有民告天家之理。”
嗡乱的议论声里,一个老叟道:
“老夫信青天。”
杂声一顿,民间有个说法——若世道不明,便往大理寺拨见青天。
有位老叟起身,朝着人群末尾即将离去的夏洛荻呼唤道:“夏大人!夏大人!可还记得方家老朽,是您那年力斩贪渎的学监,铡了那欺凌我儿致死的纨绔!”
他老眼昏花了,事也记不太清了,只认得那一袭青衫朴素、正要往大理寺去的,正是平世间不平事的青天。
“相信夏大人吧,夏大人可从来没有私心的。”
“是啊,管他泼天的权贵,咱们有夏大人呢。”
“胡说什么呢,夏大人现在……”
有百姓小心翼翼地望着夏洛荻的背影道。
“夏大人,还回来吗?”
正欲离开的夏洛荻脊背僵了僵,五指缓缓蜷起。
……她岂没有私心呢?彻骨之恨未平,她从来都有,只是故意狠下心来,不去看背后那一双双眼罢了。
她正要走,紧握的右手却被不期然地握住了。
带着疤痕的掌心裹住她的手,朝着百姓们扬了起来。
夏洛荻侧眸望去,三青兽面具下,她对上一双十几年未变的坚毅又昭如烈日的眼。
封琰代她答道:
“会回来的,一定。”
……
“……你怎么来了?”
“想起你什么都没带,顺便上你家把秦夫人洗好的官袍给你带来了。”
夏洛荻沉默地等着封琰为她戴上笼冠,看着身上久违了的大袖鹤纹官袍,不禁出声道:
“此事倘若真是太后所为,经我查实,必会驱逐太后出炀陵,此乃古之未有之事,你便不担心污了皇家的名声。”
隔着一层面具,倒是自然而然地你你我我起来了。
“污就污吧,敢做就要敢当,再污还能污过先帝去。”封琰不以为意,“母后一辈子缩在皇宫里,早该出去见见治下的山河了。但你若要伤她杀她,我便只能带着她天南地北去了。”
夏洛荻看着他,道:“此非天子之言。为君者当以身作则,带头违背法度,礼崩乐坏如何是好?”
“不堪一击的礼乐才会崩坏,岂不闻黄钟大吕声传万年。朝中多的是老头子念叨那些没用的规矩方圆,你心里既不是这么想的,便少念些吧。”
看夏洛荻回到了熟悉的打扮,封琰立即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平日里那花裙子也不差,但还是这模样……嗯,稳重些。
只是看着看着,封琰又皱起眉头来,伸手道:“升堂之前,能不能把你这假胡子摘了。”
夏洛荻赶紧护住自己的须须,不停躲闪:“不可,这是本部堂的威严之所在。”
“啧。”封琰看见了两眶热泪走进来的苗少卿,道,“我去旁听。”
言罢,他先就离开了。
“大人、大人呐。”
作为夏洛荻昔日在大理寺的副手,苗少卿见到夏洛荻便如同见到了主心骨,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下官今日本休沐,这厢刚睡醒,便惊闻天子突然圣明,让大人得以官复原职,大人是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下官忙的是什么日子……”
夏洛荻:“先别急着高兴,我就只官复原职一天,等夜里还是要回去打入冷宫的。”
当官一时爽,回宫火葬场。
把太后拱到公堂上和一民妇对质前朝旧案,哪朝的嫔妃也未见得如此丧心病狂,这事即便办成了回去还是得挨罚。
不过夏洛荻不在乎,她就爱这种在皇帝肝火上烧烤的刺激日子……虽然那皇帝已经被搞得没有火气了。
苗少卿道:“无论如何,能再度与大人共事,刀山火海下官也去得。下官匆匆前来,未来得及看卷宗,却不知此次审的是什么案?”
夏洛荻:“没什么大事,有人冒死状告太后陷害囚禁前朝废后,废后娘家人要个公道罢了。”
“哦,是这样……”苗少卿听她语气平平,反应过来才震撼道,“啊?审太后,这?”
“走吧,记得把龙头铡扫扫灰推出来镇镇场子。”夏洛荻正了正衣冠,眼神沉了下来,“升堂。”
……
“威——武——”
大理寺正堂上,夏洛荻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理寺大堂,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皇帝和太后,下面公卿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威武声过后,静得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出来。
“朕今日只旁听,主审全由夏卿负责。诸位也应知夏卿秉性,当无二话。”
夏洛荻道:“臣谢陛下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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