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小姐呢!你忘了,国公爷唯一的血脉还在朱明手上吗!”
还有秦不语。
裘将军清醒了过来,年近不惑的老兵,眼眶发红地看着同僚:“我如何不想救小姐,可我们的将士便不是人?凭什么就要为了朱明那心狠手辣的东西去死?”
苦涩的情绪在每个人脸上蔓延。
北燕看似强大,实则穷兵黩武,不擅经营。尤其是朱明为人高傲,供养军队全靠压榨黎民百姓,北燕朝廷里腐臭难闻,让他们这些沙场血性之士,低眉顺目地讨好那些官宦,只为能讨得一些薄饷。
监军太监听到了他们的话,唯恐他们真的反了,捉住他们的话头道:“你们好生想想!公西宰和秦姝就在陛下的中军里,你们胆敢临阵生异心,就是要他们死!你们就会是让秦家灭门的凶手!”
裘将军终于忍无可忍,钢刀正要高高扬起,便又那燧州城下三扇城门全开,一户户拖家带口的百姓带着恐慌的神情从城门里走出来。
直到看到啸云军的旗帜之后,那些百姓们才加快了脚步,一直到啸云军阵前,城池上也没有弓箭手出来射杀。
什么埋伏都没有,就这么将啸云军的家眷主动送出来了。
“夫君,那……那魏国的官军说要和你们打仗,叫我们去羊头山上暂时躲一躲,这、这可当真?”抱孩子的妇人惶惑地看着从阵中涌出来的啸云军将士。
“他们可有为难你们?”
“没、没有,魏国的官军来了之后,就把南城门开着,百姓想走、想留都可以,他们还说,两国交战,外面凶险,若愿意留下的,他们必保护我们周全。”
一股酸楚涌上喉腔,每个啸云军将士都无言地看向那几个做决断的将领。
半晌,裘将军朝那监军太监啐了一声,命人将其打出去,提刀上马,大声道:“若单是咱们啸云军的兄弟,赤条-条无牵挂,反了便反了,左右不过头一颗,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但军中将士们已在燕地诸州安家,朱明若不死,累祸岂止我等!更莫说公西将军和小姐!这一战要打,败了我等便认了,胜了我大不了赔他一命,酬他这番仁义!”
沉重的铁甲声从城门里缓缓涌出,于燧州城外铺开阵势。
刀出鞘,弓在弦,这是当今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之间的对峙。
“盾兵走新月,左右各张翼!”
“破云营、穿云营,雁形掠阵!”
“镇云营三十步一进,平戎万全阵!”
远处的城门处,啸云军的阵法变幻,空气里传来熟悉的血与火的味道,周围的将领们脚下的马匹都亢奋地磨起了蹄子。
魏军这边对上啸云军变幻无穷的阵势,并未自乱阵脚,而是结成最普通的方阵,齐齐踏出一步。
“全军,压前百丈!”
玄红的魏军,暗蓝的啸云军在燧州城前的雪坡上终于交上了手,铿锵兵刃的交击声一传来,双方压抑着的战吼陡然爆发。
“杀!”
魏国的中州大营已经多年未征战了,此时与啸云军这一老对手一交手,将领的观战声中夹杂着一丝兴奋。
“陛下,这啸云军不愧是秦公手下的精锐,行阵流畅,连士卒的步伐都这般整齐划一,当真精绝!咱们当年败在这等英雄手下,也不枉沙场走这么一遭!”
将领们兴奋地讨论着,却许久未听封琰说什么,斗胆一望,却见封琰眼底罕见地有些悲悯。
“陛下,有何不对?”
封琰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布甲。不止如此,北燕分明背靠鞑靼,啸云军骑兵的马匹却还如此瘦弱。”
他手下的将领们一个个喉头哑然。
激赏是真的激赏,但他们看向身边随便一个年轻兵卒,腰上挂着的破甲弩,就能随意击穿那身经百战老兵身上的布甲。
眼前也正在发生这一幕。
最先从瘦马上倒下的,是一个啸云军中的骑兵,他气势万钧地从斜翼冲来,一手倒钩梨花枪,若冲到阵前,必能带走一颗人头。
但一支小小的弩-箭从盾甲缝隙里射出,这样近的地方,弩-箭瞬息穿过他肩上的布甲,穿肩而出,让他重重落在地上。
倘若那不是布甲,他或许就能拿到一颗人头了。
灵巧的变阵,终究及不上这惨烈的装备对比。
“陛下,有我军这新弩在,当世无人可败我大魏!”将领们激昂道。
然而封琰却不为所动,淡淡道:“……战阵称霸的时代终将过去,或许再过十数年,我们还拿着这些□□时,飞□□、火铳那些东西也能把我们也打得丢盔弃甲。”
将领们纷纷一愣,继而笑道:“陛下是说那些满身膻臭的外夷在炀陵城到处叫卖的那新式火铳?炸膛都不晓得炸多少次了,刑部天天在抓,陛下怕是多虑了吧。”
多虑?但愿是多虑。
封琰将目光重新放回到眼前的战阵上。
和鞑靼人交手时不同,啸云军虽然已足够小心,但压不住魏军更精良,像是一头撞上了铁山一般,被顶得节节后退。
“再进二百步,转守势。”封琰道。
“陛下何不直接率人杀入阵中?”
封琰用鞭子指着啸云军后方:“山后有鞑子离开时留下的砲车,他们可不是傻子,见白刃战失利,索性佯败,想引我们进砲车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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