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一走,她就又成了举目无亲。
临走前一天小姑娘才知道了消息,整夜不睡,就守在床边拽着世子爷的袖子,哭得好似都要断气了。
但她也只会哭,嘶哑地吱吱呜呜却连话都不会说,一晚上愣是把自己生生哭晕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世子爷到底已经不在侯府了,她却又成了不哭不闹,老夫人做主给她挪去濯缨馆,她也乖乖去了,就是没多久就发了烧。
茂华那时候一直隔三差五就给宫里传信,传到婉姑娘醒,世子爷便回来看她了。
只可惜这次醒来后的婉姑娘,前尘尽忘,花园里追雪团儿追到世子爷跟前,都会开口叫“哥哥”了,却识不得人,还很怕他。
世子爷的“猫儿”,从此便只当是跑丢了。
可猫儿丢了四年,现在长成了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茂华是个俗人,就觉得这样的小美人儿,不该落了除世子爷之外任何旁人的手。
茂华到濯缨馆廊下,里头正张罗着备热水、焚香。
姑娘家的闺阁熏了清甜的鹅梨帐中香,混合了女孩子生来自带的体香,站在门口都能教人嗅出一股子温软的味道。
临月瞧着他倒一时稀奇,迎出来问他有何贵干?
茂华对掖着两手,“婉姑娘怎的不见,爷有东西教我送来给姑娘呢。”
婉婉这会儿正在沐浴。
浴间里水雾缭绕,她半趴在浴桶一侧闭目养神,浸了玫瑰花瓣的浴汤顺着纤薄袅娜的脊背泼洒开,直教云茵一个女人看得都忍不住想入非非。
临月走进来,笑说:“姑娘睁开眼睛瞧瞧这是什么?”
婉婉懒懒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儿,瞥一眼就又闭上了,“替我谢过祖母。”
临月笑起来,“这可不是老夫人教送来的,是世子爷忧心你晚上脖子疼得睡不着觉,特地教茂华跑了一趟呢。”
“表哥?”
婉婉的眼皮儿这就完全睁开了。
临月点头嗯一声,“你瞧世子爷想得多周到,这个玉脂膏茂华说能消肿止痛,这个紫玉香囊呢,里头填了极名贵的凤翮香,有安神的作用。姑娘晚上抹了药再把香囊挂床头,只管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儿早上伤就好了。”
婉婉片刻没言语。
抬手拿过那精致的紫玉香囊在眼前,指尖拨了拨底下的穗子,她神情有些恹恹地,“替我谢过表哥吧。”
说着便将香囊又交回了临月手上。
临月嘴角的笑顿了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但瞥见对面云茵示意噤声的眼神儿,还是只得又咽下去了。
今日奔波一天,婉婉身心俱疲,也没心思想更多,沐浴后躺在床上,还没等云茵给她涂完玉脂膏,她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
这日晚上,靖安侯陆进廉歇在正妻程氏的畅椿阁。
二人早好些年前就分盖被寝了,程氏裹着自己的锦被,听呼吸声就知道陆进廉还没睡着,遂酝酿问道:“老爷对中书府上那个姜小姐有印象吗?”
陆进廉闭着眼,从鼻腔里漫出一声嗯,“姜越山的女儿,怎么了?”
“老爷还不知道吧,那位姜小姐心仪容深,前不久托阿雯给容深送了画儿不说,今儿个礼佛,竟还请动了长公主来跟我说和。”
姜蕴给陆珏送画轴这事,程氏早就知道了。
虽然她先前派人去淳如馆打听,并没有看见那幅画,但这不影响她对陆珏的“不吝关怀”。
陆珏的事她不好直接去过问,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许久他与姜蕴之间的过往渊源,二人毕竟都是自小生长在盛京,先前又都常常因故出入皇宫,真要找起各种各样的关联来,其实还当真不少。
诸如哪次宫宴俩人共同在场,何时见面说过话,又何时阴差阳错看起来像是约定好的巧合……
程氏存够了心里的影儿,这才好向陆进廉开口,试图给永安长公主和姜蕴做个顺水人情。
“有这事?容深怎么说?”
陆进廉仍旧没有睁眼,只有稍稍拧起来的眉头,能体现出他重视了这件事。
程氏顿了顿,娓娓道:“容深如今也不小了,老爷不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吗?我跟他……说到底隔着一层,心里哪怕挂念着却也不好去跟他开口啊。”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陆进廉终于侧首淡淡瞧她一眼,“他要是愿意你开口他就点头了,他要是不愿意,换我开口也一样。”
冷不防还被噎了一嘴,程氏张了张口,一时没想着该说什么。
可回头想想陆进廉说得确实是事实,陆珏同他父亲并亲近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同这府里众人都不算很亲近。
程氏现在念起来还觉几分可惜。
陆珏幼时多数时候都在先夫人的院子里待着,她印象里仅有的几次露面,一开始还是个极其聪慧可爱的孩子,后来兴许是受了他生母的影响,慢慢的越长大越发长成了副清冷淡漠的性子。
有时候程氏都不由得想,先夫人哪怕早点儿去呢,陆珏从小若是能养在她膝下,性子兴许不至于这样,现在她也能高枕无忧了。
“他的事就教他自己做主,你别操心了。”陆进廉道。
他是不着急的,总归长子陆瑾已经给他添了长孙霖儿,况且他一直当陆珏已是个有主见的男人,男人若连自己的成家立业的大事都心里没数,那叫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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