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点头,“中暑那次宁昭仪带我去了她的下榻处,小皇子表面并看不出病态,但宁昭仪说孩子病得很严重,贤妃却只给她寻了个巫医。”
恒王如若早就身体有恙,甚至兴许先天不足,贤妃故意隐瞒病情,再用个注定夭折的皇子与正得宠的宠妃去扳倒皇后,便说得通了。
母子皆亡,人就成了皇帝心头的朱砂痣,碰不得、忘不掉。
哪怕皇帝最后没有大刀阔斧的发落皇后与靖安侯府,但信任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碰就碎,何况皇帝的猜忌之心比之常人更甚,届时太子该如何自处?
贤妃也不必担心事情败露,宁昭仪宫里的人如今都死绝了,染病而亡的尸体,皇帝自己都避之不及,更加不会再有人去碰。
但这些恶毒心思,陆珏不愿意告诉婉婉太多。
见她红着眼不好受,他抬手搂着腰背把人抱过来,拍了拍她的背,“会有人还给她一个公道的,你不要思虑过多,嗯?”
婉婉闷闷地没作声,她知道夫君一言九鼎,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这晚的夜色很长,婉婉始终没能睡着觉,陆珏便陪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她想起从前陪宁昭仪堆雪人,做完一个后累得全身冒汗,但只歇了片刻,宁昭仪便又做了一个。
宁昭仪那时跟婉婉说:“宫里只有娘娘和陛下对我最好,我想给他们都送一份惊喜。”
婉婉现在想想只觉得难过,她究竟知道什么才是好吗?
这些年贤妃拿她当金丝雀养着,必定是“好”的,那样小鹿一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靠打骂绝不可能养成。
可她所有的天真烂漫都是贤妃为了给皇帝看的,为了让她言听计从,贤妃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曾教过她。
皇帝呢?
皇帝要是真的疼惜她,恐怕也不至于那时在她怀有身孕之际,就惦记上婉婉,况且她产子后休养身子,皇帝也照样有新的美人相伴。
那宫里,能找出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吗?
窗外的月色到后半夜变成了流淌进来的水波,凉浸浸的,夏末初秋的夜里,婉婉却觉得有些冷。
翌日天亮,婉婉主动提出上船继续前往灵州,她怕耽误他的事,也想尽早回到盛京,替宁昭仪求个公道。
此一行后便没有再中途靠过岸,大船顺着水流的方向加速航行,婉婉晕船就更加严重了,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没再向陆珏叫过苦。
幸好赶着中秋节那天午间,大船提前抵达了灵州渡口。
踏上岸后乘马车入城,婉婉的精神头不太好,靠在陆珏怀里又懒懒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是被远处街上极其热闹的声响吵醒的。
屋里烛火摇曳,窗外天色则很暗。
临月听见寝阁的唤声进来,婉婉坐在床边艰难眯着眼,问她:“现下什么时辰了,夫君呢?”
睁开眼就要找夫君,世子爷交代的果真不错。
临月去拿外裳过来,笑道:“才过戌时,爷知道您一醒就准得寻他,刚出去特地交代了说在前头接见个当地官员呢。”
出京这一路陆珏的行程其实没有外露过,但想来堂堂靖安侯世子驾临,想真的瞒住滴水不漏,也不太可能。
临月这头给她穿鞋,想着又说:“您这会儿醒了,可得四处瞧瞧去,您猜猜看咱们现下是在哪儿?”
婉婉听她这么一说,四下打量才发现周围的陈设并不像是客栈,再看看临月的神色,顿时也就明白了。
“这是……我家?”
她原先听人说起来自己家人是疫病没的,但过去这些年,灵州的疫病早就时过境迁,夫君既然早打算带她回来,一定也会有心提前将钟家老宅重新修整一番。
婉婉眼睛黯淡了这一路,此时总算亮起来,忙趿鞋起身招呼临月,“快穿衣裳,我要去看看!”
粗粗拾掇一番,她提裙往外头跑,谁成想刚过屏风便冷不防一头撞进了男人宽阔的胸怀中,额头结结实实碰了好大一下。
陆珏在屏风外一把将小猫儿抱了个满怀,笑问:“灵州的月亮也不比盛京的圆,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又在取笑人,婉婉囫囵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反驳道:“谁说我要看月亮了……”
她顾不上头疼,拉着他的手匆匆忙忙地出门去,然而直等站在廊檐下才想起来,现在都天黑了,自己眼神儿不好,很多地方都看不清。
婉婉一下子很有些泄气,“早知道咱们是要回我家,我就不睡这一觉了……”
陆珏瞧着好笑,抬手摸了摸她碰红的额头,“好了,宅子就在这里跑不了,今天看不了明天再看,街上这会儿有灯会,我带你去凑凑当地的热闹。”
她自从礼州上船后便没有再舒心笑过,陆珏看在眼里,却并不想教她为了旁人的事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灵州过中秋讲究拜月神,祈福家人平安喜乐、岁岁阖家团圆。
南边是水乡,整座城都好似建在水上,人走出去几步一小桥,河流里放有许多河灯。
两人出去后便沿着河边的街亭走,街亭上的灯笼直挂出去几里地,照得底下人影绰绰,又添几分风情。
沿途摆满了各种摊贩,婉婉贪吃,每个都想尝一口,尝过了味儿又吃不下,便全都喂给夫君,以致于后来她没饱,陆珏先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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