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这个小年算是老两口这些年来过的最舒坦最顺心的一个小年夜。吃着可口的饭菜喂得肚子溜圆,一双下人坐在跟前,方婆子眼睛里都忍不住泛出泪花。老头子这儿媳妇买的好啊!
小年夜没有守夜的习俗,吃罢甜点,收拾收拾便准备去睡了。
安琳琅盘算一下手里头的银子,先前商旅留宿的十两,加上卖香肠的,一共十七两。送灶粑粑误打误撞的,林主簿随手丢来的荷包里头五两三钱银子。虽说昨日去采买花了些银子,但安琳琅上回去王员外家做席面手里头还剩了三两。
这般零零总总加起来,在镇上开一个食肆的本儿是差不多,估计还有剩的。钱攥在手里只会是死钱,只有流通了才能钱生钱。安琳琅沉吟片刻,将自己想去镇子上开食肆的事情说了。
话音一落,堂屋里鸦雀无声。
方老汉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两人一辈子一门手艺安保终身的本分人,有门吃饭的手艺就安安稳稳过日子。突然说开铺子,他们下意识地反应惊慌而不是惊喜。
“镇子上做买卖的,起早贪黑,都是挣得辛苦钱。”方老汉也不是不同意,他如今也算瞧出来了。自家这个儿媳妇是个有本事的,挣钱这事儿到她手里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这个挣大钱是靠运道的。似这种给大户做席面一年都不一定碰上一回,更别提贵人来家中送银子。别这几回挣大钱给了安琳琅错觉,让她以为镇子上人人都是随手都能掏钱买零嘴的富贵人,“你别瞧着几个老爷出手大方。武原镇下几个大村庄都吃不饱饭,哪有闲钱去镇子上买吃食?”
安琳琅当然知道,但辛苦钱也是钱。一家子四张嘴,两个还在吃补药,坐吃山空是肯定不行的。
坐在一旁当壁花的男人忽然插一句嘴:“那就从最便宜的做起。”
清越的嗓音在耳边炸响,安琳琅耳廓蓦地一麻。
她跟触电似的往旁边一缩,微微蹙起眉头看向突然出声的男人。
桌子上摇曳的烛火打在他白皙的脸上,脸干净得不见一丝毛孔。此时纤长的眼睫在他眼下氤氲出两团青黑的影子。周攻玉缓缓抬起眼帘,烛光透过眼睫的缝隙照的他眼神半明半昧。不知是否是安琳琅的错觉,总觉得被她使唤了几日,这人看着眼神都有生气了许多。
仿佛一潭古井无波的井水被月光映照到,水色平静依旧,但水面之上却月色霖霖。
这人这几日都跟着安琳琅,两人其实不大说话。大多时候就是安琳琅做吃食,他在另一头烧火。虽然很安静,但存在感极强。安琳琅特地在手边摆了一盆井水,若是脑筋不清楚被美色所迷,她脑袋往盆跟前一伸。看一下自己的尊荣,就能瞬间清醒。
不管安琳琅的举动用意周攻玉看明白没有,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安琳琅对他的疏离。虽然无奈,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所以也没特意拉近两人的关系。
安琳琅说话他很少接话,这回突然出声自然吓人一跳:“三五文钱,一般去镇子上的人还是吃得起的。”
……这个道理安琳琅自然懂。十家连锁店的女boss是说着玩的吗?
但这个话安琳琅说不如周攻玉说有分量。
方家老夫妻俩道理自然也懂,三五文钱若是吃不起,镇子上岂不是没人卖吃食了。
但怎么说呢?庄稼人出身的老实人,总归是看中地里的出息和手艺。总觉得买卖朝不保夕。方婆子擅厨,年轻时候就已经有一手好厨艺。寻常的吃食她做出来比镇上店家卖的好吃不知多少。但这些年就是没想过去镇子上做生意,就是觉得做买卖不靠谱。
毕竟卖吃食的那么多,真正挣到钱的也就那么一两家。做生意的手艺好是一回事儿,运道好又是另一回事儿。镇子上赚钱的是少数人,大多数人挣的还不如方老汉做木匠挣得多。
最重要的是,老两口在村子里一辈子。让他们搬去镇子上,一想到面对新环境,两人就惶惶不安。
两人脸上也不藏事儿,周攻玉一眼就看出来。笑了笑,安抚道:“爹娘也不必担心,去镇子上开铺子就白日里卖卖吃食,夜里还是得回村里歇息的。”
这话说出口,老两口眼中的惊慌果然就平复了许多。
“……说的也是,”方婆子笑了笑,心放下了,“咱们家的银子才够买个铺子,宅子可买不起。若是真做那等吃食生意,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一把。”
方婆子这些年给人做席面多,其实她最擅长的是做包子饺子等面食。不过这些东西富贵人家不爱吃,自家日子窘迫也吃不起。好好的一手面点手艺就这么埋没。
方老汉却知道:“你娘年轻时候做的一手好包子,当时就是营长吃了都说好。”
安琳琅意外地看过去,方婆子摆摆手:“老了老了,多少年不做,怕是手艺都生疏了。”
手艺可不是背书,那花功夫炼的东西,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安琳琅看老夫妻脸这模样,知道开食肆的这事儿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得了两人同意,后头的事情自然就好往下考虑。她原本是打算先做平价吃食开始,平价吃食打开名气,才会吸引更多的客流量。这时候名声都是口口相传的。武原镇也不大,一点风声传出去整个镇子都知晓。店开好,不怕无人问津。
武原镇穷是真的穷,往来的商旅也是真不少。如今腊月里还有人冒着风雪走动,更别提平常时候。做这个生意定然是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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