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搬上车,车夫一甩马鞭,车子便嘚嘚地走起来。
他们这边刚走,客栈那头贵人的仆从问了一圈,终于是问到了。只不过他们追到瓦市,瓦市这边已经找不着人了。那黑脸的仆从还不死心,亲自去瓦市里头转了一圈。确实没瞧见什么俊俏得仿佛神仙下凡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男子,只能败兴而归。
马车走得快,但走到半路病秧子呼吸一沉,人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安琳琅的怀里。
他突然倒进来,安琳琅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感受到怀里人烫得跟火炉子里拣出来的一般,她都要以为这人半途猝死。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不出意外滚烫。人双目紧闭地趴在她一边肩膀,灼热的呼吸把安琳琅的皮肤都烫出一层鸡皮疙瘩。
拍拍他的脸颊,安琳琅心里着急:“玉哥儿,玉哥儿?醒醒!”
周攻玉意识已经昏沉了。那双鸦羽似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上,眼皮抖动了许久就是睁不开。呼吸也急促,像喘不过来气似的,一声比一声难熬。
安琳琅总算知晓方家老夫妻俩为何那般供着他了,这模样真的好像随时就过去了。
这么烧着不行,身子骨再强的人也烧不起。安琳琅想着自己包袱里头还放了一小瓶烈酒,是昨儿给林主簿做菜留下的。原本安琳琅放错了,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用。她赶紧解开周攻玉的衣领,从他里衣撕了一小片下来。沾着烈酒就给他擦拭。
腋窝,颈项,手心……安琳琅一路上不停擦拭,直到他的高热终于降下来。马车也差不多到了方家村。
方老汉夫妻俩早早就在村口看了,虽然知晓至少三日。但家里陡然少了两个人实在是冷清。老两口嘴上没说,却得了空就来村口。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他们才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吱呀吱呀地驶过来。
两人下意识地就迎上去,方婆子听到里头安琳琅的声音。等马车走进,上前去掀了车门帘。昏暗之中冷不丁看到马车里头两人的情形,她刷地一下将帘子给盖上。
方老汉吓一跳,赶忙问怎么了。
方婆子拍了他一巴掌,扭头跟车夫客气道:“就是村尾那家,送到门口吧。”
车夫本来就是要送到门口的。这会儿点点头,跟着老两口将人送去方木匠家。马车吱呀吱呀这一路走,经过的人家都伸头出来瞧。这年头马车是稀罕东西,只有官家老爷才坐得起。这村子里来了一辆马车,自然是引来万众瞩目。
方家大房的院子就在村头这一条路上,第一个就经过他们家。
方大柱自从年前被安琳琅拆穿了读书就是棒槌一个,如今在家里家外的地位大不如从前。先不说兄弟阴阳怪气,就是自己的婆娘都敢嫌他无用。这会儿人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子挥了半天,地上没见几根柴。扭头见二叔二婶两人跟马车里头的人说说笑笑的,手里的斧子嘭地一声就丢到一边去。
刚扔就被幺弟抓到,那小子扯着嗓子往屋里一喊。
方伍氏那大嗓门骂声就从后厨传出来。方伍氏这一张破嘴,骂人当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亲儿子惹得她不高兴了也骂。尤其是寄予厚望结果是一场空的大儿子,她整宿整宿地懊悔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的银子打了水漂:“再不好好干,就让你爹把你跟你媳妇儿这一房分出去!书,书你不会读。活儿,活儿你不能干。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一个祖宗要伺候你们一家子……”
方大柱从来没觉得方伍氏骂人难听。等亲自感受以后才晓得他亲娘嘴巴有多臭。但被骂他也只能憋着,谁让他干不了活吃白饭。于是憋屈地将那斧子捡起来,苦着脸继续劈柴。
马车走得快,很快就到了村尾的院子。
安琳琅给车夫结了钱,就让老两口搭把手。一起把周攻玉给扶下去。还别说,这人看着精瘦,实则沉得厉害。两个人扶他,扶出一身汗才把人放到床榻上。方婆子也是这时候才看明白不是小两口胡来,是周攻玉半路上生了病:“快去请大夫去。”
睡了一天到现在人还不清醒,实在是叫人担心。方木匠等不及,跟车夫一道去镇子上叫大夫。
那两筐土豆被搁置在堂屋里没人管,安琳琅跟方婆子两人一个去烧水一个去煎药。火盆摆上,让东屋整个热起来,昏睡了一天的人才幽幽地睁开眼睛。
正好大夫也过来了,进来就给他把了个脉。都是熟人,来方家不晓得多少趟了。大夫也清楚周攻玉的身子情况。不过这回他难得有些讶异,号完脉就忍不住问了:“这段时日是吃了什么?还是你们劝他想通了?他这破烂的底子时好时坏的,这回是真好转不少。”
安琳琅一愣,老方家夫妻俩面面相觑没听懂:“……大夫,玉哥儿发热,烧了一天。”
“发发热也挺好。”大夫摸着胡须,“他总这么憋在心里头,更伤。”
几个人更蒙了。
知道解释不好解释,老大夫还是开了方子:“先前那药先别喝了,换新的喝。你这小子是不是年幼时候时常习武?心放宽后,这恢复能力可比一般人好太多。”
躺在榻上的周攻玉眼眸微微一闪,弯了弯嘴角:“也是家里伙食好。”
“这倒是,吃得好,身体才好。”老大夫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想着又看向方婆子。见她脸上贴了不少肉,人看起来没那么瘦骨嶙峋了。摇曳的烛光下,眼神也清亮了许多,精气神不错,“既然来了,给你也把个脉。瞧你脸色似乎养的不错,号个脉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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