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当下就轻了,盯着那一小页纸的地图仔细地看。听到有人敲门也只是道了一句:“进来。”
杜宇多精的一个人,听着这声儿就知道里头主子有事儿。进来了也不磨蹭,言简意赅地将楼下隆安先生想见他的事情说了。
周攻玉对这个隆安先生并不是很感兴趣。方才楼下的辩论他看了,对于隆安先生的高见他并不是很赞同。他勉强从地图里抬起头,眉头微微一蹙:“可说找我何事?”
“隆安先生看了挂在墙壁上的画作,十分欣赏。”
周攻玉听到这话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说起来,他的书画在京城算是颇有名气。
少年时候年少气盛,曾用山海先生的花名在一些场合出过大风头。几次下来名声大噪,闹出了一个书画双绝的名头。不过后来周攻玉年纪渐长,事务繁忙以后便没有再作过画。他的画作极少,名声响亮也只在京城周边几个州府,外面人是不知道他的。
过了风花雪月诗书画的年纪,倒是没有与人论画的闲心。
略一思索,周攻玉复又低下头去:“知道了,且说我有事走不开,有机会下次再见。”
杜宇余光见他取了笔架上一支细笔,铺开了一张纸。垂眸神色郑重地描画起什么,当下不敢打搅。应了声‘是’,便带上门出去了。
楼下等了一会儿的隆安先生没等来西风食肆东家的身影,大失所望。不过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带着一言不发跟在他身侧的学生走了。
夏日里昼长夜短,到了下午炎热不减,树上的知了仿佛不知疲惫叫唤个不停。
安琳琅热得有些心慌,不知从那儿摸了一把大蒲扇端了个竹椅坐在院子里就疯狂地扇。楼上那位中午住进来的年轻公子睡到这会儿醒过来,手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晃悠到了后院。一眼看到叉着腿坐在椅子上,扇风扇的头发乱飞的安琳琅。
清丽得仿佛月下梨花的姑娘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竟也不叫人反感,反而显得率性可爱。年轻公子眼底涌起了一丝笑意,缓缓地靠过来。
“掌柜的,”年轻公子嗓音低沉,轻轻一声差点给安琳琅吓一跳,“对不住,吓到你了?”
安琳琅啪嗒一声放了蒲扇,扯着裙子盖下去:“怎么了?饿了?”
年轻公子自从受伤以后身子十分虚弱,颇有些食欲不振。虽然一整日没进食,其实并没有觉得饿。但是听安琳琅这么说却还是点了点头:“有什么吃的么?”
安琳琅打量了他许久,想着病人身子脾胃虚弱也吃不了太重口味不好克化的食物。事实上,灶台上正煨着一罐山药粥。这东西是煨给周攻玉喝的。玉哥儿身体被邹无老头儿拆穿以后,安琳琅对他的饮食就多有苛刻。虽然也能跟着安琳琅吃一些吃食,但更多时候就喝些养身子的山药粥南瓜粥。
“山药粥来一碗?”安琳琅利落地放下裙子就转身回了后厨,“或者你吃些鸡汤面?”
这个时辰,五娘跟方婆子去采买明日用的食材了。后厨就安琳琅一个人在。
那公子站在后厨边上,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就听到身后一声清淡悦耳的男声骤然响起。男声是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瞬间止住了年轻公子企图迈进后厨的腿。
年轻公子,其实也就是晋州刺史柳毅的次子柳豫章缓缓偏过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阳光下站着一个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年轻公子。这公子身量笔直,一身青布长袍。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笼上一层金边儿,十分刺目。虽瞧不见面目,但身段气度端的是好一个芝兰玉树:“琳琅,腹中有些饥饿……”
等周攻玉缓缓走到近前,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周攻玉没什么特别感触,倒是这个柳豫章震惊得瞪大了眼。
周攻玉微微扬起一边眉头,还没问怎么,里头安琳琅端着两碗山药粥出来。
眼睛第一个看向柳豫章,将粥碗递给他:“这是我给家人单独炖的粥食。我观客人身子有恙,吃不得太重口味的东西,先吃些粥食垫垫肚子吧。”
柳豫章猝不及防接过一碗粥,烫得他差点摔了碗。
笨手笨脚地捧稳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哭笑不得。这少女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样招待客人。不过,柳豫章的目光不由落到了乖巧接过安琳琅手中滚烫的碗一声不吭去后院的石桌坐下的周攻玉,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我的个天啊!这该不会是他们智多近妖却英年早逝的世子爷吧?
虽说周攻玉在军营是有三品武官的职位,但是将士们看他生得如天仙都不愿唤他将军只唤他‘世子爷’。柳豫章不听家中长辈劝告,独自跑到军营历练,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周临川。
离得远,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看着周攻玉这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心中却不敢确定。毕竟世子爷命陨璜泾的事情众所周知。周家人亲自去璜泾战场收得尸。这个人长得再像,也不能是一个早已死了的人。柳豫章端着滚烫的粥碗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周攻玉的身边,近处地打量。
“不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柳豫章实在是好奇,也确实心中惊奇,“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周攻玉喝了一口咸香软糯的山药粥,抬眸看向他。
事实上,柳豫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可以在一个陌生的食肆东家面前这般说话,口风如此不严。他于是立即住了嘴,见周攻玉看着他,他顿时尴尬地笑笑。一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吃进嘴里。本是为了掩饰尴尬,结果一口下去,眼睛都瞪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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