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说了好一番话,老太太又打听了安琳琅在晋州的日子。得知她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所救,除了缺衣短食,没受什么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这些事其实任管家早就写信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京城。但老太太总得听安琳琅亲口说才放心。老太太原本担心信中说的琳琅是被买回去给老夫妻的病秧子独生子做妻的,如今看她还梳着姑娘的发髻顿时就更放心了。确实是善心的人家,安家怎么谢都不为过。
“罢了,你也舟车劳顿许久,怕是这会儿骨头都要散架。”老太太拉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又是哭又是捶床的,其实也已经累了,“快回去好生歇一歇,傍晚来祖母这用饭。”
安琳琅回来,她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事实上,自从任管家寄信来说了安琳琅要回,她的身体就一直好转。如今也已经能下床,只是天冷了身体到底是虚。
待到安琳琅出去,她才扶着苏嬷嬷的胳膊又躺下去。
安侍郎才一下职回府就听说安琳琅回来,马不停蹄地就来安琳琅的院子。
安琳琅彼时刚睡醒,人在老太太的院子小厨房里,打算给老太太做一点暖胃养身子的汤。安侍郎在琳琅的院子扑了个空,转头又马不停蹄地来了老太太的院子。
只是他才刚一进屋,没跟老太太说两句话,就被老人家一个杯盏咱在了腿上。
滚烫的茶水扑湿了衣摆,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倒也不嫌烫。安侍郎捏了捏眉心觉得十分疲惫:“母亲,儿子每日上朝与同僚周旋应酬已经够累了,为何就不能体谅一下儿子?她已经十七了,马上就嫁出去,作为父亲,我最后帮把手还错了么?”
“我体谅你,你又何曾体谅我体谅琳琅?”老太太一听他张口就觉得烦。
今日女儿回来安侍郎本来欢欢喜喜,此时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又烦又燥:“家里人好好的,母亲放宽心,睁只眼闭只眼吧!非得必死玲珑不可么?”
“我逼死她?我逼死她?!安和山,你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
安老太太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到底那两个女人说了什么让儿子这么蒙着眼睛装瞎,“事情若不是她做的,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跟她个小姑娘争个什么劲儿?怪不得说宁跟讨饭娘别跟做官爹!就你这个糊涂样儿,我若是不在了,琳琅还不得被你们磋磨死!”
“那你让儿子怎么办?”安侍郎烦躁地直抓头发,“把她一个怀了身子的人丢在外头自生自灭?她再过一两个月就远嫁了,往后也不会回来!母亲!琳琅是我女儿,玲珑也是我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非得让我死了一个才行么?这京城的冬日这么冷。若是狠心一点,指不定就要一尸两命。再说琳琅如今不是回来了么?人没事,错就可以再挽回。”
“她一个庶女,算什么女儿!”安老太太完全不掩饰自己厌恶庶女的心思,“也就你拿她当个宝!”
安侍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话也不说了。人反正他是不可能不管的。
“尽早给我弄出去!”安老太太声音里藏不住冷酷,“我管她是一尸两命还是一尸三命,这条路是她自个儿作的,不自爱就活该短命!她就该自己受着!”
母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安琳琅端着汤盅在门外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去。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一声惊呼打断了安琳琅的犹豫。她转头一看,一个穿着湘妃色直裾的少女扶着丫鬟的胳膊正瞪着一双美目惊慌地看着她。湘妃色的直裾,外面罩着一件通体火红的虎皮斗篷。毛毛的绒边映衬的她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白皙似雪。口脂涂的红,娇艳欲滴。
这一张嘴,安琳琅立即就认出来——女主,安玲珑。
安玲珑紧紧捏着手帕,瞳孔微颤地盯着安琳琅。几个呼吸之后才慢慢勾起了嘴角作出虚弱的笑容。她半靠在丫鬟的身上,仿佛弱不胜衣:“……二妹妹,你回来了。”
安琳琅微微挑起眉头,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将她的身影纳入眼底。那平淡的脸色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没有搭理她,反而示意丫鬟掀开帘子。
身后的安玲珑捏着丫鬟的下巴,已经没有进去的意愿,转身就想走。
刚走一步,便被苏嬷嬷叫住。
安玲珑转过身,勉强地笑了笑。
“大姑娘,老夫人和大人已经听到你们的动静了,进来吧。”苏嬷嬷丢下这一句,转身挂上笑脸就跟上了安琳琅,“姑娘,老夫人早就在等着您这碗汤了,听老任说,可真是绝无仅有的好味道。”
安琳琅笑了笑,抬腿踏了进去。安玲珑被苏嬷嬷那双眼睛盯着,不敢不进,硬着头皮跟上来。
两人一进屋子,老太太就朝安琳琅招了招手,赶紧让她去自己身边坐下。一旁的安侍郎许久没有见二女儿,此时也顾不上后面进来的安玲珑委屈巴巴的脸色,自顾盯着安琳琅神情颇有些激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琳琅,嘴里连连地道:“还好,瘦了一些,精神瞧着不错。”
安琳琅对安侍郎没有太深的印象,记忆本身不多。加上不够被偏爱,所以也没有那么浓烈的依恋。她只是微笑地任由安侍郎打量,他问什么答什么。
她自认自己没有表现太多,但这在安侍郎看来已经很多。毕竟往日的二女儿总是阴沉地低着头,一副不善言辞的孤僻模样。如今抬头挺胸、眉眼清亮、应答自如的安琳琅对安侍郎来说已经算是惊喜。他也是头一回发觉,琳琅这丫头长得如此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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