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交织的薄片,外皮晶莹,糖壳一样泛着油光。经浓油赤酱卤过,色如玫瑰厚重,又透着琥珀的轻盈。那白的脆筋,红的柔颤,让人不自觉幻想起其中滋味来,口齿生津。
江夫人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这是什么东西了。奈何卖相实在勾人,犹犹豫豫夹起一筷,闭了气送入口中。
外皮脆爽可口,内里粉粉糯糯,脂软筋酥。反复咂摸几口,老醋和芫荽把这原本的膻味遮掩得一干二净。
她放下筷子,实在想知道是哪个神仙有此手艺。
林绣眨眨眼。
这下轮到江夫人惊得合不拢嘴了。
“小娘子如此好厨艺,为何”为何在这施粥,不去大酒楼做差事?似乎历来名厨里也没见过女人。此话不妥,她咽回心里。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能和男儿一样战场杀敌,别的女子当个厨子又有何难。若林小娘愿意,她定要把她引荐给京中大酒楼。是汇丰饭庄还是今耀楼呢
“我家夫人惯爱浮想联翩。”小丫鬟好奇,又附在她耳边小声问夫人吃的到底是什么。
林绣想想,表情肯定,“嗯,是凉拌肉筋。”
小丫头松了口气,也嚼起来,欣喜道好软的肉筋。
林绣笑眯眯,猪耳朵本来就是肉筋,大差不差。
本以为能在这儿实现猪肉自由,可惜早已不是猪肉价贱如泥的时代了。不过猪头和下水吃的人还是相对少,价格比起五花和小排便宜不少。
柴禾加足,火力旺盛,猪头红烧得稀烂。
耳朵和鼻子单独割下来,猪耳用老卤浸煮,搬一大块青石压平,顺着刀面切成薄片。香榧子用石碾磨碎,拌进猪耳里,洁白柔脆如饱满杏仁。猪鼻富含胶质,同样方法凉拌,送给刘瞎子下酒吃。
柔霞吹也似地漫过来,人们吃的差不多了,四散而去。
她正收筷摞碗,突然被江夫人叫住,珍而重之地塞进块软点,“牛乳糖,很好吃的。”
林绣剥开糖衣,确实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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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碗筷都是她向隔壁饭庄借来的,得赶在日落前还回去。收拾好东西,送回洗净的碗筷。林绣推着破板车紧赶慢赶,回到家已是戊时。
桌上倒扣个罩子,里面是给她留的稀饭。
落日熔金,暖黄好似快餐店广告单上的煎蛋。扣扣索索摸出几枚铜板,她正要去买个加蛋加里脊的烧饼填填肚子。
二十文一个呢,有些钱不能都让别人赚了。把带着体温的铜板塞回荷包里,打算明天自己做着吃。
听阿蛮说方俊下午来过,知她不在就没多留。林绣舒服地翻了个身,方才那位夫人还问自己有没有许人家。
她斩钉截铁道,“先立业才能成家。”
还差三百两就能租间铺子,再把破屋修一修。林绣微微勾起嘴角,酝酿着抢劫快餐店的美梦,却听得外面响起叩门声。
她翻身假寐,笃笃声仍不停,缓和而小心翼翼。
林绣抓起外衣披上,从门缝里看去是位女子的身影,还牵着个黄发小儿。
这柔弱妇人自称姓庄,夫丧后孤儿寡母就在此租屋暂住。小孩儿纤弱像棵大头菜,一看就很好欺负。
林绣摸摸下巴,是那天晚上巷口遇见的孩子。
庄氏很不好意思地揉搓着衣角,“我到现在才给人洗完衣裳,打扰姑娘了。”
林绣摆手,把头伸回屋里唤着,“褚钰,找你的。”
手突然被那妇人抓住,“小娘子,也要感谢你。”
哦?林绣笑着挠挠头,“做好事不留名是传统美德。”她还自以为没人发现呢。
提着庄氏送来的一篮酱肉包子,一气吃了四五个。
死面皮儿,大肉馅儿,连葱花和细姜都只是羞涩地做调剂品,不敢喧宾夺主。外皮已经微微发凉,咬一口却汤汁迸射,烫得舌尖发麻。蘸上辣椒油,吹温了再吃,却没有刚才那烫得要死也舍不得松口的滋味了。
口味算是中上,主要胜在热腾腾且饱满十足,消解了对汉堡的渴望。
林绣重新爬回床上。越是漆黑如点墨的夜晚,星星越明亮。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书本大的瓦破处呼呼漏风,还好是夏季不至于太冷。从瓦片消失的空档里,可以窥见湛蓝天色里融化的一抹月亮。
她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等到那日,一定要扔了面包胚,只吃牛肉饼和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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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府出来,江霁容让江白驾马车先行回去,自己则沿官道边走边想。太多脉络如线团缠绕,始终捉不住线头在哪儿。
前线通报说黎王与陈老将军私下不合,一意孤行深入追敌,落得人心大溃。可弘景的人却截住了他与陈锦的书信,措辞间似是熟识。究竟是那位的意思还是无从知晓。
日长夜短,沿途不少人家都为省烛油而灭着灯,只有江府门前一片明亮。
管家提了盏灯笼早就等在门口,笑着接过他的外袍,“少爷,夫人一直着记挂您。”
这个称呼倒是许久不曾听过了。
江霁容勾起唇角,“我也惦念着母亲。”
熟悉的小厮递上热毛巾,拭过脸后身心松畅。一切家具陈设还是丝毫未变。
前院里松柏衬出碧瓦明净的颜色,竹亭右数第三棵竹子分外熟悉,他每年长高一寸父亲就会在此刻下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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