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点头,刚刚被吓着的心惊肉跳已经平复不少,走在回院的路上,低头看看今天刚上身的新衣,她心里酸酸得眼睛也红红得。
春儿那个死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难道以后自己只能防着她?阿祖气闷。
伍哥背着手往后院走,他觉得这个事要跟少爷说说,虽然只是他的推测,但春儿脸上幸灾乐祸的笑他是不会看错的。村里的婆娘处不来,吵个架、骂个娘、哪怕是厮打一顿都莫啥,要是背地里下黑手,那真是心性儿不好哩。
少奶奶才刚嫁过来能哪里惹到春儿?伍哥没在主院生活无从猜测。
刚进了木楼就听到楼上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娇娇柔柔的声音让他一下就听出来是春儿,想着她平日里跟大厨房的婆娘们辩嘴的样子,伍哥突然有些了悟。
春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关于上午在油坊发生的事情,说道阿祖被油枯饼差点砸到时,她使劲儿压抑才没在语气里带出笑意。
杨茂德皱着眉坐在桌边:“……春儿,你不喜欢少奶奶?”
春儿一愣下意识的反驳:“咋能哩,少爷咋这么问?”
“你刚刚说了一堆话,虽然是夸我写字好,但是总拿少奶奶上午写字的事情来比较,你又不认识字,你咋就断定她写得不好?”
春儿没想到少爷会这么说,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婉转?那厌恶的态度有这么明显?不过就是再讨厌她也不能明说哩,春儿低头用手绕了绕发梢:“……老太在的时候常说,女娃儿学不得那些东西,学了心会变野。”
杨茂德叹气,他老娘这话是针对他大伯娘的,当初两兄弟娶了两姐妹的佳话里头,莫多少人知道是老实巴交种地的老二娶了大家闺秀的姐姐,政府里头初露头角的老大娶了新潮活泼的妹妹,杨老太跟她妹子在娘家关系就不好,一对冤家从姐妹又变了妯娌越发相看两厌。
看杨茂德只是摇头叹气,春儿忍不住问:“少爷……喜欢少奶奶?老爷说你是抹不开大伯的面儿,还说……你搬到后头来住是在躲少奶奶,让我抽空劝劝你哩。”
杨茂德没有正面回答:“你现在不是知道我为啥搬到后院?”
“少爷为啥非要戒哩?”春儿低着头看不到神情:“是少奶奶不喜欢?非要少爷戒的?”
杨茂德张张嘴,让他咋个跟一个姑娘解释?说抽这个东西久了会生不出娃儿?最后闷声回答:“我自己要戒的。”
春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高兴,女娃心里一动自以为了解了自家少爷的心思,说话的语调变得更加柔婉:“少爷,春儿是能管着嘴的人哩,你看,你说不要让别个晓得你抽大烟的事情,这几年不是莫人晓得?”
她说着心里甜滋滋的,从少爷抽大烟开始,这几年每天晚上她都帮他在屋里盯梢,坐在少爷屋里闻着少爷身上淡淡的香气,静谧的夜里独处的孤男寡女,守着一个相同的秘密,这让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跟少爷最亲近的人。
那个女人知道了又如何?她逼着少爷戒烟,让少爷这么难受,看到在床上打着滚儿抽搐的少爷,跟以前斜躺着慵懒得像猫儿一样的少爷,她觉得少爷还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幸福。
“少爷,你想做啥就做啥,春儿永远都支持少爷。”说完抬头羞涩又含情脉脉的看了杨茂德一眼。
杨茂德却没有注意她的眼神,因为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伍哥:“前头忙完了?”
伍哥看了一眼春儿,含糊的嗯了一声:“快晌午了,大家也要先吃饭。”
杨茂德点头:“上午出了多少油?换油的乡亲多不多?”
看到伍哥又看了春儿一眼,他回头对站在自己旁边的春儿说:“你也回去吃饭吧,洗衣服的事情就这么着,这几天少奶奶虽然忙但也不差洗衣服这点时间,再说就是不洗我又不是莫得换的。”
春儿咬咬嘴唇又看了看一旁的伍哥,最后低头答应了一声下楼而去。
伍哥从窗口看着她走远,这才转回头把上午的事情讲给杨茂德听:“……当时我也离得远,是不是地我也没看到,但是那篾条上的口子肯定是被割开的。”
杨茂德半张着嘴一脸错愕:“不……不会吧,我跟春儿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这女娃儿不像是那种人啊?”
伍哥点头:“我也刚来莫得几年,但是看到她经常在大厨房给她娘帮忙,不像个怪头怪脑的女娃儿。”就是说话尖酸了些,脾气大了些。
“不管是不是她,阿祖差点被砸到是真的,屋里头要整理下。”
“嗯,已经让田哥两个弄了。”
杨茂德满意的点头,伍哥不是土生土长的杨家人,他是杨茂德几年前去巴中县城里遇到的。伍哥原来在重庆那边码头上混饭吃,后来被卷进了一次袍哥会跟啯噜棒老二的斗殴中伤了手筋。一个巴中这边行商过去的老板受过他恩惠,就把他收在手下管个小商队,做了两三年老板的儿子接手过后他就很受排挤,杨茂德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两人相差快十岁却成了朋友,伍哥就辞了商行的事情,跟了杨茂德回了老家来。
伍哥从小在鱼龙混杂的朝天门码头讨生活,后来又跟着商队东跑西颠两三年,算是很有见识的男人,垛子墙大门口的碉堡就是他提议修建的,要知道这个时候水泥那可是稀罕玩意儿,除了巴中县城里头政府大楼是水泥修的,就只有新办的巴中新文化中学和小学有水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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