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梅也扯过她的手啧啧的感叹半天:“那么说我哥屋头也有这个东西?那咋办?也让猪儿进去?哎呦!那房梁上的咋个上去吃的到?”
孙私娘回到小竹凳上坐着:“屋头里的小鬼儿莫啥,关键是魍魉和春儿。”
茂梅这才想起这后院是春儿烧死的地方,四周围人来人往让她忘了恐惧,现在听孙私娘提起才畏惧的向别人说春儿伏尸的地方望了望:“孙奶奶,春儿不是抬出去了么?”
“这人是抬出去了,还有一魂留着哩。”
一旁的田二婶连忙搭话:“喊过魂了,黄婶子撑了黑伞喊的。”这边的风俗,在收尸的时候要有一亲人撑着黑伞在旁边喊死者的名字,这样是为了让她不会在去阴间的路上迷路,这把黑伞一般会跟着棺木一起下葬。
“恩,走了大部分,不然也就扯不上魍魉了。”孙私娘咳了声呸出痰,田二婶赶紧从田埂上倒了碗水递给她:“魍魉就是游魂子聚在一起的东西,这东西莫得定性,喜欢找新的游魂子吃,有时候吃了就走,有时候吃了也留在原处。”
魍魉更像是厄运,它不会直接伤人,但是却会不停的招致灾祸和意外,失火、水灾、就连昨夜那几乎落在大院的雷,它都是诱因。
“游魂子是人死的时候受了巨大惊吓,或着突然死了自己都糊里糊涂没明白咋回事,这个时候魂儿会被打散,收魂伞有时候也不管事,如果她特别喜欢一个地方不想走,那收魂伞也带不走。”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阿祖他们的新房:“春儿就不想走哩,她留在那屋里头和她引来的魍魉都停在那屋头里。”
茂梅吞了吞口水:“孙奶奶能把它抓了吗?就像刚刚抓小鬼一样。”
孙私娘摇头:“魍魉大多了,而且也抓不住,就是抓了也弄不死,只能想办法把它送出去。”
说完她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莫事,才一天哩,我就说我来的不算晚。”
搬屋子的整理工作一直持续着,不得空闲大家也就没了去菜园子闲逛的心思,黄婶子走了外厨房就交给了田二婶管理,中午她带了三四个妇人去采了三四背篓的蔬菜回来,茂兰来挑了几样便喊着茂梅让她回去帮她烧火,该煮午饭了。
后院里头茂梅和阿祖看着田里的小猪,它们依旧在翻捡着土里的小鬼,孙私娘晃着蒲扇:“莫那么快,到明天都吃不干净。”说完便在阿祖的搀扶下跟她们回了主院子。
厨房里茂梅叽叽喳喳的跟两个姐姐描述着孙私娘徒手抓小鬼,阿祖手上有伤坐在灶前帮忙看着火,茂兰将锅里的腊肉细细的靠出油然后放下姜蒜炒香,添了一勺豆瓣酱再把小块的茄子倒进去翻炒,灶屋里飘荡着浓郁的香味,添了半勺水她对阿祖说:“边锅火小些,闷茄子哩。”
盖了锅盖才转向茂梅:“这后院头的火真的是春儿放的?孙奶奶不是说突然死了自己都糊里糊涂没明白咋回事么,要是她放的火,自个把自个害死了咋还糊涂哩?”
“孙奶奶还说可能是受了巨大惊吓,你咋不说?”茂菊撇嘴把小板凳往阿祖身边挪了挪:“我看八成是没想到自己放火会把自己烧死,所以吓了自己一跳。”
茂兰叹口气:“春儿从来就不是个聪明的,小心思一肚子但真莫啥大智慧,说不定真的是看到自己着了火吓得咋个灭火都不晓得了。”
阿祖微低头,心想抽了大烟才是主因吧,这稀里糊涂的估计到死了烟劲儿都没过,所以才做了游魂子。
还是一样不省心,活着和死了都一样。
茂梅从案板下拖出竹篓:“就烧个腊肉茄子,炒个韭菜鸡蛋?这待客有点少哩。”
茂兰洗洗手取了大海碗出来,从竹篓里拿了十几个鸡蛋:“那就取两截香肠下来,切了放到饭锅上蒸,顺便把那盐巴骨带过来,下午泡了晚上才能炖。”
茂梅答应着拿了菜刀走到屋角伸手扯下一个悬空的竹梯,阿祖才知道碗橱上方木板吊顶的小小的阁楼,原来是用来收藏腊肉的。
屋顶有七八片透光瓦,正午时分灶屋里一片明亮,茂梅踩着吱呀的楼板上去,从悬挂的竹竿上切了两节香肠,转身费力的把竹竿另一端的一根盐渍的大腿棒子取下来,结结实实有小二十斤哩。她用刀割断了悬挂的麻绳,突然听到索索的声响,便停了手仔细聆听,片刻上头传来她惊讶的声音:“哎呀!姐!姐!我看到我们家蛇了!”
楼下的茂菊和茂兰都停了手仰头上望:“哪里?在哪?”
“上梁,哎,往中梁去了。”茂梅欢快的从竹梯上方探出头。
阿祖也站起身走到茂兰身边跟她一起抬头张望,挑高的灶屋用的小缘梁也有海碗口大小,中间的中缘梁有小盆直径,正中间的大缘梁更是有水桶粗细,被刷成漆黑的墨色。此刻从屋顶透光瓦的照射下,阿祖看到了一条直径有她胳臂粗细的棕色大蛇,它蜿蜒缠绕着梁柱足有三四圈,路过一片透光瓦的光柱时,阿祖看到它椭圆蛇头上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只一瞬间她却觉得那蛇似乎看了她一眼,神情温和略显亲近。
大蛇以不符合它庞大身躯的敏捷速度在屋梁上游走,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消失在屋角的阴影里,伴随着它消失的还有阿祖上午听到过的吱吱声音。
“啊,走了。”茂梅失望的说:“家蛇长大没?咋跟上回看的时候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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