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竹子
百日酒过后杨茂德一头扎进了开店的事情里,对于这件事杨老爹在不知道已经投资四万大洋的情况下持放任态度,只是在六月里往玉山送油的时候,提醒大儿媳妇问一问铺子里的电话装好了没。
这电话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在县城里头除了机关单位和军事单位,私人家装的屈指可数,杨茂德沾了杨县长的光在自己粮油铺子申请安装了一部。与其说是为了生意,不如说是杨县长为了展示这个铺子我家也是出了力的,然后用此当借口让杨茂泉来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
铺子开张在酒店里宴了一回客,请来的大多是杨茂泉的狐朋狗友,这间小小的粮油铺子没多少人放在眼里,当然杨茂德也不会上赶着巴结他们,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一顿然后也就罢了。
倒是临散席的时候跟出来的饭店老板,自我介绍说原来他就是赵家三娘提起过的表侄儿,杨茂德见他二十出头就一副中年发福的模样暗地里摇摇头,他不在乎找个妹夫比自己年纪大,但是这一看长相就已经影响智商的人,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天气已经开始入夏的味道,如今在四川各地这个旱已经基本可以定义为灾,巴中城外有条巴州河,水资源还算充沛。虽然在收缩了将近一半的体积,但依旧能保证县城人民的生活用水,杨县长最近很忙下面的区乡陆续上报了各地的灾情,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无法维持食用水,粮食减产和欠收已经是板上钉钉。
他带着手下的人跑得勤快,组织挖井和富户沟通,安定民心还有核查物价,有些事情本来不需要他亲自下去的,但是为了今年的政务评分样子还是要做足的。不过他心里却不止一次的嘀咕,现在外头打得火热,就算碰上灾年也不晓得上头到底会不会派人下来查?也许应该考虑考虑王军长开办兵工厂的建议。
要知道现在这个势头想要得到高政务评分有两种,一是往前线提供粮食支援,二就是提供枪支弹药支援,今年是灾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除非他有出老血的决心,否则可以预见秋收军粮是绝对凑不齐的。
站在一片燥热的太阳底下,抬头看看不远处干瘦的农民来来往往的挖深已经干枯的堰塘,初夏原本应该一片葱绿的草地,稀稀拉拉着裸露出下方干黄的大地,挑着土的农民脸上带着愁苦的表情,偶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问询。
还没有麻木和绝望,要做些什么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这话杨县长在自己心里反复的说了好多次,然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滑竿儿。
阿祖这时候也晃悠悠的坐在从镇上回家的滑竿上,往县城送钱的事情由伍哥代劳,她领着送油的队伍往回走。想起今天见到四疯子时他取笑的表情,虽然在电话里跟杨茂德只简单的说了两句,却很好的缓解了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思念之情,于是暗自下决心道,笑吧笑吧!她顶得住。
“林老三,你家油菜地干得起裂口啦,再不浇水莫得油菜籽收了。”路过一片油菜地,队伍里的一个男人对蹲在田边抽烟的人喊道。
那人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眼,见到队伍里有东家少奶奶在,便在鞋底磕了烟锅子站起来说道:“我能不晓得?但是堰塘干了,水荡子也莫得水了,连屋头的井都只有早上才能舀起一桶水,自家吃都不够哪里有水浇地?”
队伍头的男人没想到这边已经缺水到这种地步,便吃惊的说:“哎呦,那赶紧想办法啊,这油菜籽可是用来交租子的。”
男人看了看已经开始干枯变黄的油菜苗子,已经快入七月了但是一点要打包开花的意思都没有,便难过的闭着眼摇头:“能想啥法子?只盼着在苗苗干死以前能下场雨。”
众人都默然无语,阿祖看着偏西却依旧热力十足的太阳,空气中粘稠却几乎不流动的热气,下雨毫无迹象似乎遥遥无期。
等队伍远离了那片田地,才有人开口说道:“就算现在落雨今年的油菜籽也得减产。”
“减产也比绝收好啊。”田二叔叹气:“就怕一直这么干下去,回头补种红苕都莫得水。”
要真到了哪一步,逃荒和饿死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人群安静了片刻李大顺才强笑
着开口:“应该不会的,我听老辈的人说,四川是个盆地,祖祖辈辈就莫得赤地千里的时候,雨肯定会下的,怕就怕下的晚了。”
从来旱涝不分家,最坏的情况就是等田里的作物全都干死了才落雨,然后等补种下去的粮食还没收上来又碰到涝灾,那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恶意,完全的绝收。这种灾害在蓄水灌溉相对完善的今天,已经能最大程度的规避,刚刚路过的林家毕竟是少数,像杨家就能通过提前蓄水坚持到雨季的到来。
也许会因为反常的气候引起更多的病虫害,或是花而不实和返花等现象从而减产,但绝收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阿祖看着远不如昨年青绿的山林微微叹了口气,杨茂德选择今年在县城开粮油铺子还真不是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能在灾年发大财,但显然不是自家男人这种性格的人。
等快到半夜的时候阿祖才到家,茂兰三个还醒着在阿祖的屋里守夜,见阿祖回来一个张罗着去给她弄吃的,一个张罗着打水来洗洗,茂兰拍着刚刚哄睡的娃娃说道:“晚上才给他添了羊奶哩,嘴挑得很中午喝了半碗米汤都不肯喝羊奶,晚上怕是真饿着了才喝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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