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男人出声的方向,竹子一个巴掌便呼了出去,听那清脆的响动应该是准确的打在了脸上:“放手!”她不敢太大声,这里离厨房很近,这样狼狈而羞耻的样子,她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
陈诚被打的有些发蒙,手底下一松竹子已经挣脱开跑进夜色里,远处传来不太清晰的鞭炮声,被冷风一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情。看那透出昏黄光线的大厨房门,翻身爬起来没敢逗留,捂着嘴蹲在不远处的竹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才站起身来,擦掉眼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又摸了摸头发,这才镇定了下神情推开灶屋的门走进。
腾起的水蒸气里田大婶的脸看不清楚,她见竹子两手空空的回来便问道:“柴火哩?”
竹子顿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回答道:“我把风灯踢倒了,摸黑看不到。”
田大婶嘀咕了一句这娃子,便自己取了灶头上的桐油灯盏,用手遮挡着往外去了,竹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坐下来,蜷缩起身体用两手抱着肩抖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把翠绿罩褂上的竹渲染得更加深邃。
一口气跑到自家院子的陈诚这时候才松了口气,看着院里昏暗的灯,老陈叔不知道在哪里窜门,陈婶子那屋头亮着灯,偶尔能听到冬儿和莫小年说话的声音。听到屋头不时传出的笑声,他莫名的觉得焦躁,在漆黑的夜里徘徊了一阵子,然后调转头往李鑫他们打牌的屋里去了。
陈诚和竹子之间的暗涌暂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大院里娃子们从午夜过后便没消停,拆散了的鞭炮不时点燃一个,炸响的声音伴随着娃子们的欢笑声,让冬夜多了几分热火的气氛。杨老爹洗过澡换了今年新做的暗红色棉袍,兜着烘笼子一边晃着大孙子的摇篮,阿祖让他逗国清小朋友不让他睡觉,免得白天大人补觉的时候他闹人。
小厨房点起了炭火火炉子,甜糯微醺的米酒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今年的汤圆除了芝麻馅儿的,阿祖还做了花生糖馅儿的,当然这数量稀少是不能用来待客的,单独用一个簸箕装起来,回头留着自家吃。
到了下半夜杨茂德回来了,阿祖打水给他洗了洗然后换上过年的新衣,提了桶边跟着李鑫他们出去抢头水,阿祖她们也回屋收拾收拾换了衣服,然后就开始准备煮汤圆。鸡蛋糖水加软滑的糯米汤圆,即便是每年的必备品依旧让娃子们期待不已,等把小娃娃们都打发走了,阿祖才开始煮自家几个人吃的。
芝麻馅的少放糖,很合杨老爹的胃口,舀了一个在碗里用勺子刮出磨碎的芝麻馅儿,一点点的喂给大孙子甜甜嘴,小家伙显然也非常喜欢半坐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笑得前仰后合。阿祖端着一碗花生糖馅儿的进来递给杨茂德,看到杨老爹在喂儿子便开口说道:“爹你赶紧吃吧,茂兰给他煮了鸡蛋糖水,等会儿我喂他。”
杨老爹答应一声,把碗里的汤圆吃掉然后将空碗亮一亮逗孙子道:“莫得了莫得了,吃光光。”
小国清伸手抓了碗沿看了看,然后果断的转头面对杨茂德的方向,响脆脆的喊了声:“爹。”
杨茂德一口糖水差点喷了出来,擦擦嘴吃惊的看向儿子:“哎呦!你小子终于会喊人了啊。”
茂梅赶紧推了碗凑过来:“三月,小三月,来喊姑姑。”
国清小朋友依然不为所动,只巴巴的望着杨茂德,又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爹!”
杨茂德赶紧答应一声,放下碗跑过去把他抱起来,就见他扭着小小的身子探手去抓桌上的碗,茂兰噗嗤一笑:“你以为这声爹是白喊的?”说着又拍拍他光着的小屁股:“小没良心的,二姑那么多米糊糊都喂小猪了。”
等阿祖和茂菊回来,少不得又逗弄了他一番,但小家伙只窝在他爹的怀里美滋滋的喝糖水,谁都不搭理。茂梅很是吃味,嘟着嘴巴说道:“大哥那里有我们带的多?为啥就先开口喊爹?哪怕先喊嫂子也成啊。”
杨茂德满脸笑容显得十分自得,阿祖低头吃汤圆闷笑着,她才不会说是自己私底下教的,杨茂德总在外面跑,她得想办法维系他和儿子间的感情。
“嗯,是该会喊人了,都快满一周了。”杨老爹摸着下颌的胡须:“我看你们平时都娇养着他,我还怕他养了懒性子不爱说话。”
茂兰她们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将娃儿照顾得周全,毕竟是四个人围着一个娃娃打转,冷了、热了、渴了、尿了,总是第一时间就会照管到,小国清的性格也不像别的男娃那样急躁,说来还真可能是她们几个把这娃给养懒了。
“莫事,从今天开始我就抽空教他背唐诗。”杨茂德给儿子擦擦小嘴然后举了举高。
屋头的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这个傻爹,才刚会一个字哩,想得也忒远了吧?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开始热衷于教国清小朋友喊人,连杨茂德都把刚学会的长牌扔到一边,一空边抱着儿子这是桌子,这是板凳,那是门窗的到处乱转。
比起杨茂德他们的悠闲和睦,陈诚家的人就过得没那么舒心了,老陈叔看着儿子一睁眼就跑去打牌,虽说过年这几天清闲玩玩也是可以的,但这饭碗都端不踏实的入魔样子让他很不顺眼,于是只要碰到了便会念叨几句。
陈诚不耐烦听这些,便躲在外头打牌不回来,但是再躲也在一个院子里头,于是没到吃饭的时候便看到陈婶子到处找人。虽说吃的东西还是大厨房供应的,但没谁乐意一天三顿伺候一帮子打牌的人,于是莫小年和冬儿她们出去闲聊的时候,便有妇人婉转的表示不如让陈诚把牌局开在自己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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