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思对于年纪小的孩子,总怀抱点喜爱之心,不免多问一句:“我今天见了她一次,印象很好,你同她熟吗?”
白海棠道:“也不算熟。她与我是同家电影公司,人很内向腼腆,不大主动跟人说话。大概也是她年纪小的缘故,她家里人对她管得很严,她舅妈就时常跟着她一道拍摄。”
这样一路上闲谈着回到家里。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一个听差将稿件送上门来,是一篇外文小说的头两个章节。为了不砸白海棠许下的招牌,谢方思当然二十四分的用心,力求兼顾前后,又能将句子中隐含的意味都清楚地译出。
她也不像白海棠,将许多厚望寄予在那位密斯脱林身上,还是情愿稳扎稳打,向报上登载的招聘地址寄了信件。
手上的稿件译了两天,等到收尾时,才发觉那天谈得笼统,既没有说交稿的日期,也不知道要交去哪里。她心里也觉得有点可笑,对于林春常待此份工作的敷衍轻慢,也就很明白了。
时下是中午一点多钟,白海棠还在外头拍摄,不能够问她。谢方思便随意翻看起留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簿子,还真翻出了林春常公寓的电话来,为了交代好这一份工作,也就顾不上冒昧,将电话听筒提着,拨了号码出去。
却说这一天,林春常因为约了唐易文见面,恰好是呆在公寓里,没有出去找娱乐。家里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还当是唐易文给自己挂的电话,想不到拿起一听,却是个很陌生客气的女声,问候过后就询问交稿的地址。
他脑子一片懵,半晌才想起密斯白引荐过一位笔译员,自己前不久刚丢了两章稿子给她。
他心里也略微的吃惊,心想,我丢下的稿件大概并不少,她的速度倒是很快。转念又觉得,光速度快有什么用?要说质量同样极佳,那可未必。
不过是一篇稿件,他压根也不放在心上,敷衍道:“你既然译好了,那就送来吧。地址吗?在莱茵街六十三号。”说罢,利索地将电话挂断了。
与唐易文约的时间在半小时之后,林春常无所事事起来,一会儿捞起一本杂志来看,可看不到两页,又给扔在了一边。一会儿又开了话匣子听音乐,只是他是游乐场里的老玩客了,什么音乐都听得滚瓜烂熟,还没听完一首歌,又给腻味地关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度秒如年的半个钟头,唐易文一踏进他公寓的书房,顿觉如释重负。
人一进门,林春常便直言道:“我要借一借你的面子,等往日时光搬上荧幕了,我以你的名义送密斯白两个大花篮,行不行?”随后立马又补充,“当然,既然是借面子,绝不要你出钱!”
唐易文莫名其妙道:“你自己出钱,何必借我的名义?写你自己的大名不是很好?也好让你的偶像知道,你对她是很用心的。”
林春常带了点得意地反驳道:“这你就不懂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即便送一百个花篮,那有什么意思?不光是你,我另托了许多好友,送的人多了,才更能显示出密斯白交际之广、排场之大呢!”
唐易文从他乱做一堆的书桌上捡起一本硬皮的百科全书,信手翻看起来,随意道:“请便吧,我不过出个名字,有什么大不了呢?”忽而又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来,“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密斯白有一位朋友姓谢,你请人家给你译杂志的文章?”
林春常惊讶地“哗”了一声,眉毛都挑高几分,调侃道:“你哪里来的耳报神,知道得这样详细?连人家姓谢都晓得,我都不记得人家姓谢哩!”
唐易文轻笑道:“我的耳报神是谁,这你不用管。只是听说你请了她来译文章,我还当你的眼光终于好了一回,想不到瞎猫还是瞎猫,给你无端接着一个馅饼罢了。”
林春常被他比作“瞎猫”,很有点不服气,哼道:“她真有这样好吗?反正她的译稿,今天就要送来,我倒要看一看,你说的话是不是属实。”
他那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工作当顽的懒散劲,唐易文再清楚不过,轻嘲道:“你去哪里看?你踏进自己杂志社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门牌号码是多少,你能报得上来吗?”
林春常心里得意洋洋,优哉地往书桌后的靠椅上一坐,道:“你不要每次都小看我,不过是一个门牌地址,有什么记不住的?不就是莱茵街六十三号吗?你口中的那位密斯谢,刚刚还挂电话来问我地址......哎呦!”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臂上就是一阵剧痛。抬眼一看,只见唐易文沉着脸,把手上那本砖块一样厚的百科全书,敲在自己的胳膊上。当下瞪眼叫唤道,“你发疯吗?无缘无故打我做什么?!”
唐易文也瞪着他,更是难得地粗着喉咙道:“你不该打吗?你这个糊涂虫!”说罢,把手上的书“咚”地丢回到桌上,脚下生风地往外走去。
那一边,谢方思抄了地址,便拿着稿件叫了辆黄包车前去。莱茵街六十三号在一条拐角的弄堂里,不算偏僻,也说不上繁华,门窗紧闭,四下都是静悄悄。
谢方思下了黄包车推门进去,顿时觉得奇怪。里头大堂内摆着四副方桌条凳,不像是供人办公的杂志社,倒像是个茶社。可要说是间茶社呢,非但半个客人也不见,桌上连茶壶瓜子也没有。
正是这时,大堂侧面放下的门帘子掀了起来,走出一位茶房模样的矮个子男人。见门厅里站了位文秀齐整的年轻女子,也是大为狐疑,试探着问:“你小姐找谁?是哪一位介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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