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想来,这女子怎么都该羞得说不出话来,到时候他再去看李言,但凡他对这位小姐有几分上心,总会开口维护她的。实则他心里早有一点猜测,李言还是头一次为了一位小姐,大半夜里把他叫起来出诊哩!
想不到他的话一说完,那小姐很坦然认真地思忖了片刻,笑着纠正道:“是行侠仗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坦率的感激之情快要满溢而出似的。
最后反倒是自己噎了一噎,扭头再去看李言,见他脸上隐隐藏着笑意,又觉得他的猜测没有错,姑娘也是好姑娘,于是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临走前跟谢方思讲了扭伤药的用法,又给她递了张名片,亲热道:“敝姓张,单名远,这是我在安琪路上开的小诊所。嗐!我们做医生的就有这点不好,不像那些开饭店开百货的,递名片的时候可以让人来赏光。咳!你要是日后路过呢,就来我们诊所瞧一瞧,我可以请你吃饭。”
谢方思想不通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但还是接过名片,向他道了声谢。
张远是李言叫来的,走的时候,倒是可以和李言一起走了。谢方思因为脚上有伤,不便上上下下地走楼梯,便停在二楼的楼梯口目送他们下楼。李言下楼之前又问:“可以自己走回房间吗?”见谢方思点头,这才转身往楼下走。
难为他们两位男士轻手轻脚,下楼关门,都没有很大的响动。不多时,隐约听见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知道是他们开车离开了。
谢方思的精神头早撑到了极限,此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更是疲态毕露。托着一步一顿的步子挪回了房间,解了衣服便往床上躺,她的身体一挨上柔软的被褥,就像给疲惫一口吞下似的,顷刻间陷入了睡眠。
她睡得史无前例的晚,直到将近中午十点钟才转醒。睁开眼,太阳光已经洒满整张床了。
谢方思起床后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其间路过白海棠的房间,见房门大开着,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人,也不知她这位大忙人去了哪里。到了楼下,底楼也是静悄悄的,算一算时间,正是王妈出门买菜不在家的时候。
从昨晚开始,她心里就有一个疑问,现在王妈这个爱听墙角的人不在家里,倒正可以去问一问。
她把电话拨去了唐公馆,刚对那边的听差说要找唐先生,那听差便道:“哦!您再过几个钟头打来吧,我们少爷还没有醒呢!”
唐易文看起来可不像是这样惫懒的人,谢方思下意识地怪道:“还没有起么?”据昨天俞曼川所说,唐易文可是早早就离开了百乐门的。
那听差大概平日里话就很多,竟对着电话絮絮叨叨起来,“可不是么!昨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少爷一回来就喝闷酒,一个人喝了好几瓶呢,问他原因也不说,这不就把自己喝倒了吗!”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忙打起哈哈来,“哎哟瞧我!您贵姓?要是有什么急事,我可以给您带个话,少爷一醒来就知道了。”
谢方思怔怔道:“没关系,我没有什么事,不必带话。”
挂了电话,心里却很想不通。她原本觉得唐易文与白海棠虽然不熟,看着林春常的面子上,多少有一点交情在,且他是很绅士的人物,应当不会把一位自己认识的女性丢在堪比虎口的交际场里。是临时有什么急事么?还是他一点儿不管白海棠的死活?
想到这里又禁不住苦笑。唐易文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把白海棠看得太重了,倒显得别人都很不要紧。就好比现在,为着白海棠遭遇了一点不堪,倒要把唐易文摆到对立的位置去责备他了。自己实在怪不上他。
她现在是满腹怅然,随意吃了点东西果腹,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听见楼下响起的脚步声,知道是王妈回来了。只是那脚步声却一路往楼上来,下一秒自己的房门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谢方思顿时心生不满。平日里随便王妈怎样,至少自己的房间,总不应该不打声招呼就擅入。又想到她昨天晚上装睡,对外头十万火急的情况一概不管,心里难得地冒出火气来。
她拧着眉头刚要开口。想不到站在门口的王妈抱着一摞白布,也是很惊讶地瞧着她,笑道:“哎哟!谢小姐还在呢!”这话听着,活像她应当早早走开似的。
谢方思并不接话,冷淡地直视着她道:“王妈,昨天晚上睡得好么?”
昨晚那地动山摇似的敲门声她哪里会听不到?王妈心里有鬼,当下眼神闪烁起来,讪笑道:“我的睡眠一向很好的,躺下不出一分钟就能睡着。嗐!人家轻易叫不醒我哩!”又道,“年纪大了都是这样,睡得早睡得沉。这一点,你们年轻人总要体谅的。”她胡乱找了一堆借口,偷偷窥看谢方思的脸色,见没有半点变化,锐利的视线还是锁定着自己,不由得紧张起来。
王妈的笑脸眼看就要垮下来,尴尬之下收拢了手臂,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抱着的是什么东西,瞬间便像无耻小人抓住了倚仗,脸上的心虚退的一干二净,重又扬起了有恃无恐的笑容。
她假模假样地揶揄似的笑了一阵,反过来问谢方思道:“谢小姐才是哩!好歹住了两个多月了,要走了也不说一声。谢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谢方思原本计划在年末返程,如今将将在九月末,为何就说自己要走?她心里疑惑更甚,拧着眉头直言不讳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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