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纵云的语气依旧是干巴巴的,但陈殊听来却无限暧昧,好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滑落在心口之上,她楞在哪里:“我……我……”
李纵云皱眉:“你不愿意去?”
陈殊不知道怎么说,好像太快了一点儿吧?她朝院子里望了望,果然看见尔雯、尔雅趴在窗户上偷看。
陈殊道:“也不是……”
李纵云松了口气,笑:“那就是同意了!”
一向严肃的人笑起来,可真令人感到惊悚。陈殊道:“我明天上午约了《光明日报》的主编,下午去行吗?”
李纵云忙不迭点头:“那好,我明天下午来接你。”说罢,好似怕陈殊反悔,转身就要走。
陈殊拉住他:“哎?你急什么?”
李纵云回头,见陈殊拉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还有什么事儿?”
陈殊问:“去孤儿院要准备些什么?吃的?喝的?”
李纵云感觉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被陈殊抓住的手上,只是他木着一张脸,谁也瞧不出来什么:“不用准备什么,我会准备一笔钱的。”
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笼统,解释道:“哪里的孤儿都是烈士后代,军政府每个月都会拨款,不缺什么的。”
大约是路灯恍了眼,陈殊竟然觉得此刻木木的李纵云可爱许多。
她笑着点点头:“那好,明天下午见。”打开铁门,走上台阶,尔雯、尔雅从窗户里瞧见了,忙打开门,笑嘻嘻:“陈姨,陈姨,那个军官是谁啊?”
尔雅小大人似的:“这你都不知道,肯定是陈姨的男朋友。”
尔雯张大眼睛,追问:“是吗,是吗,陈姨?”
陈殊不答话,转头去瞧,铁门处李纵云还静静立着。
不知怎的,陈殊只觉得脸上发烧,烫的厉害。
冯太太睡了一下午,听见两个小丫头叽叽咋咋,出来问:“你们两说什么呢?什么男朋友?这些词也是女孩子能说的?”冯太太是保守和开明的矛盾统一体,她虽然支持两个女儿多读些书,但在婚恋问题上却是很传统的。
陈殊忙关了门,打岔:“没什么,冯太太,你休息好了没有?眼睛还肿的勒?”
冯太太一听果然忘了这茬:“哎呦,是吗?眼睛肿了?肯定是睡肿的啦。”一面又去找冯先生的手表:“几点钟了,一睡就睡到晚上,我还要去医院的。”
冯先生围着围裙,手上拿着刀,从厨房跑出来:“吃了饭再去,我快做好了。”
冯太太抱怨:“一回来就钻进厨房,我要是像你一样,咱们一家子天亮了,都吃不上饭的。”
冯先生扬扬刀:“好了,吃现成的还这么多话,一会儿就好了。”
一旁的尔雅鼻子灵,嗅了嗅:“爸,什么糊了?锅糊了?”
冯先生哎呦一声,跑回厨房,果然是锅里的鱼糊了。
冯太太叹气:“一家子都是等着端饭上桌的主儿。”卷起袖子,进去厨房收拾。
冯太太麻利地做好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了。
明天是周六,尔雯、尔雅不去上学,和妈妈说好了,去医院照看奶奶,好让妈妈歇息一天。
冯先生虽然也不用去教书,但他找了报馆的兼职,明天还要去加班。
因此,一家人吃过饭便早早去睡觉了。
秘书处的工作不算忙,不过就算最忙的那几日,也没有人把工作带回家去做。陈殊不由得感叹,这个时代真是阶级分明,底层太惨。但是却又是读书人的天堂,报馆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最高可以达到千字20大洋。
而在此时的民国,一个月收入二十大洋便可以舒服的生活了。
秘书处的工作,陈殊从来也没有把它当做长久的计划。毕竟时至今日,陈殊连这个廖公都没有见过,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聘请自己,心里始终不安。现在在那里混日子,不过是家里需要用钱,秘书处每个月的月薪也是很可观的。
当初看见报社的稿酬如此之高,陈殊倒是也动过心。自己私底下也写过几篇小说,另外换了笔名,投稿去报社,只可惜她的文笔实在是不好,纵然一时的思想见识让人耳目一新,却也不是长久之计,稿子被报社退了回来。
陈殊躺在床上,拿起桌上的报纸。见上面大写的标题“救亡图存,实业报国”,下面配上了一张工厂开张剪彩的照片。
往下面一读,才知道此时民国的民族主义开始觉醒,与洋人们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有识之士便提出实业救国,纷纷投身商界,经商开厂。这篇文章就是说上海复兴织布厂被英国商人恶意打压,导致濒危破产,因此在报纸上便号召大家“抵制洋货”,提倡国货。
陈殊心道,一百年了,民族主义从来不缺乏生存的土壤。
往后面翻过一版,便是各种各样的广告的,还有电影院的近期电影的预告。
陈殊带着两个小丫头偷偷去看过一次电影,电影票很贵,一张好位置的电影票足足要一个大洋。而且这时候的电影都是无声电影,画质也不好,看电影的时候,左右两个报幕人员像读课文一样给里面的角色现场配音——在陈殊看来相当诡异,观影体验相当糟糕。
因此去过一次便再也不肯去了。
各种各样的广告之中,有一则引起陈殊的注意。一位德国商人要将徐家汇的肥皂厂出售,因此在报纸上公开招标,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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