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任之把陈殊带到实验室里边,说是大学实验室,连陈殊初中时的化学实验室都比不上,很是简陋。化学器械也不多,早年间学校由美国人主持,还可从美国购买一些,由北方政府接手以后,拨款不多,器械也没能采买,多年来损坏了许多,实验室现在也所剩不多了。
实验室里边围着一堆人,大约是一个人在做实验,其余人在一旁看着。间或提出一些问题:“或许是剂量不对,这样无法结晶的!”
另外一个人反驳:“剂量和上次是一样,我认为是温度问题,温度太低,才导致无法顺利结出晶体。”
又听得一阵叽叽喳喳:“结晶了,结晶了!”过了一会儿又听里面的人叹气:“怎么是白色的晶体,应该是黄色的才对!”
陈殊想起以前化学老师的话,这做化学实验,有时候就是玄学,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溶液析出什么晶体?永远也不知道你的溶液析不析得出晶体?那个老太太笑着道:“当然,这也是化学的魅力所在。未知,是人类永恒的探索动力。”
里面的人都发现了徐任之:“徐校长好!徐校长好!”
徐任之呵呵笑:“好好,大家都好。你们这是在做实验?”又介绍陈殊:“这是固本肥皂厂的陈小姐!”
大约是徐任之早就给学生们通了气,他们早知道固本肥皂厂要来招收学生的。
陈殊笑着道:“同学们,固本肥皂厂要招收一批学生,做研究员,每月的工资一百大洋,吃住全包,倘若有了课题成果,还会有奖金的,欢迎大家来报名。”
一百块大洋?这无法不在这群没出过社会的学生中引起轰动,当时北大清华的知名教授,也不过是一百块一个月,普通人家一个月十几块便能生活,两千块就可以在北平买到一所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对于工人来讲,一个月一百大洋,是很高的工资了。
当下就有人问:“陈小姐,那么有什么要求呢?”
陈殊从皮包里拿出一份题目:“除了结合你们平时的成绩以外,你们还可以做这份题目,不必要完全做出,只要能提出一点见解,就有可能被固本肥皂厂聘用。”
那是项松茂坚持出的一份题目,是根据肥皂生产,出的一份实践操作类的题目,项松茂说这是为了检验出珍珠和鱼目。不过,陈殊对于此时的化学学生是很宽容的,认为即便是现在不太懂,实际摸索几年以后,总会有进步的。
项松茂哈哈笑:“陈小姐,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我们也不是为了国家来培养化学人才。我们只是去寻找合适我们工厂的人才!”商人以利润为天,陈殊无法反驳,只好同意了。
一边一个极矮小的学生从人群中挤进来:“陈小姐,谁都可以来做这份题目吗?”
陈殊点头:“当然,不过你们最好附上自己平时的成绩,这也是我们考虑的重点的。”
那矮小的学生又问:“陈小姐,不是化学系的学生也是可以的吗?”
陈殊语塞:“这……”
徐任之解释:“他叫石壁,时常跟着化学系的同学上课,只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附近火柴厂的工人,只因为他好学又勤奋懂礼,便特许他跟着听课了。”
石壁目光盈盈又热切,周围的同学又替他说话:“石壁的理论和实践都是很好的,他平常同我们一起上课,和化学系的学生也没什么不同的。”
陈殊说不出不同意:“可以,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平时的化学成绩也是我们考虑的重点,你只怕会吃一些亏。”
徐任之把陈殊的那份题目,交给一个学生,叫他拿去复印。金陵大学有自己的出版社,复印倒是十分之快。复印好了,分发给同学们。这时候,作弊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徐任之也十分放心,没有人监考,领了陈殊去教务处:“学生们的平时的成绩,都放在教务处存档。”
陈殊拿了一摞记档,仔细翻看,不时记下几个名字。那份题目其实并不十分难,考的是操作和实践,也只有两三道题目,不过一会儿,就有学生收齐了考题,拿来交给陈殊,问:“陈小姐,大约什么时候出结果?”
这份题目是工厂里的技师和项松茂商量着出的,陈殊还要拿回工厂里面请他们评判:“三天,三天后会把结果通知你们的。”
陈殊把试卷草草翻了一遍,虽然是大名鼎鼎的金陵大学,但是其中还是有几份白卷的,合上之后,对徐校长告辞:“徐校长,今天打扰了,我会尽快通知您结果的。只可惜我们肥皂厂的规模有限,不能把这些学生都招去了。”
徐任之大笑:“哪里哪里,他们还年轻,许多不懂的,哪里能都招去了。”
出了教学楼,就见李纵云一身军装站在榕树下。陈殊跑过去:“你怎么下车来了,小五呢,他一个人在车里?”
陈殊不晓得小五开着车,去追那位表姑娘了。
李纵云偏头,没有回答,指指一旁的告示栏:“今天有饮冰先生的演讲,就在金陵大学,要去看看吗?”
陈殊点头,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看饮冰先生的演讲的?”
李纵云替陈殊抚了抚额边的碎发:“你家里那么多饮冰先生的杂文,总不会是冯太太看的吧?”
李纵云好似对金陵大学很熟悉,领着陈殊走近路,五六分钟就到了饮冰先生演讲的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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