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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陈殊这里看来,不过五六日没见,但是对于李纵云来说,已经如同恍如隔世一般了。
    见他愣在那里,陈殊招手:“过来呀!”
    李纵云走过去, 陈殊本来就生得极瘦, 生了这场病, 便越发消瘦起来,蓝色条纹的病服袖子,空荡荡的,一只手扶在墙上,骨节分明, 仿佛只剩骨头一般。
    李纵云把陈殊拥进怀里, 失而复得, 他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低声道:“对不起,陈殊,对不起!”
    陈殊靠在他肩上,伸手去拂斗篷上的雪花,只是刚刚一碰见就化了,她拍拍李纵云的手臂:“好了,我不是没事儿了吗?”
    陈殊并不晓得其中的凶险,和这种凶险带给李纵云的煎熬,她摸摸他的脸:“哎呀,你怎么都瘦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陈殊说这话来逗他,李纵云却笑不出来,过了会儿,他道:“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做军医就去做军医,想去念书就去念书。不想回上海,就留在迪化。”
    陈殊笑:“真的?可不要到时候说话不算话,临头反悔的?”
    李纵云没有说话,把身上的军用斗篷解下来,披到陈殊身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里太冷了,回去吧!”
    说着把陈殊打横抱起来:“等你养好了伤,想去上海就回上海,想去迪化就去迪化。”
    陈殊挽着他脖子,笑:“那我去上海了,你去哪里?”
    李纵云抱着陈殊上楼,道:“暂时还是要留在北平的,不过,要是你喜欢上海,我以后脱了这身军装,同你一起去上海。”
    陈殊明白,李纵云说脱了这身军装,不只是说说而已的,她道:“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的。你说以后都依我,叫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难道不晓得,我心里也是这么想,想叫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
    像李纵云这种职业军人,叫他脱了军装,只怕比杀了他还叫他痛苦的。
    病房里安装了热水汀,一进去便暖和极了,李纵云把陈殊放在床上,同她道:“你总是为我着想的,陈殊。你放心,这次但凡掺和进来的人,我一个也饶不了的。”
    陈殊何等聪明,转了转心思便猜到了:“飞机失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是吗?是有人要你去死,而我,只是误中副车,是吗?”
    李纵云苦笑:“是!不是意外。”
    陈殊缓缓躺下,又问:“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李纵云不欲再说下去:“这些事情,我来处置,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这么说,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了。那么是谁呢?南京的革命军?陈殊拉住他的手:“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李纵云只好告诉她:“是苏维埃党,他们要听从所谓共、产、国、际、的指令,在新疆的争端之中,甚至在报纸上公开支持俄国。这……这也是我们必须清党的缘由之一。”
    清党?陈殊望着李纵云,低声问:“清党?要杀很多人吗?”
    陈殊是向来心软的,路上看见卖苦力的黄包车夫都觉得人家可怜,更何况是这样大面积的杀人?李纵云不想叫她去操心这样的烦心事,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陈殊脖子上有一条长长血痕,从下颌一直到锁骨位置,现在已经结痂了,成了淡淡的一条,但是陈殊以前的脖子白皙修长又光滑,现在总是美中不足。
    李纵云抚上去,问:“很疼吧?”忽然想起什么,叫小五进来,问:“陶军长送的那盒膏药在么?”
    小五点头,立刻拿出来:“均座,是这盒治疗疤痕的吗?”
    李纵云拿过来,叫小五退下。陈殊笑:“什么膏药啊?太难闻,我可不抹的。”
    打开来,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淡淡的绿色,晶莹透明,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李纵云:“晓得难闻,你是不会抹的。这是满清宫廷里的秘方,去疤痕有奇效的。你以后,每天三次,抹上之后,轻轻揉上一刻钟,半个月就全好了。”
    陈殊是学西医的,不大相信这些:“有这么神?”拿过来,闻了闻:“味道倒是好闻,一股子梅花冷香,薰衣裳也是好的。”
    李纵云往手上抹了药,轻轻替陈殊揉按,一边按一边嘱咐她:“不要嫌麻烦!”
    那膏药刚开始摸上去一股冰凉,在揉上片刻,便渐渐开始发热、发痒,陈殊想去挠,叫李纵云抓住手:“忍一忍,刚开始是有些痒的。”
    陈殊垂着眼眸,见李纵云眼下都是青黑,默默瞧了一会儿,问:“很辛苦吗?”
    李纵云没听清:“什么?”
    陈殊道:“清党?清党,你很辛苦吧……”
    那些所谓的乱党、赤匪,大多数将领都是李纵云昔日同窗密友,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要同室操戈,拔剑相向。陈殊想象不出来,李纵云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下令清党的。
    李纵云感叹:“政治哪有个人感情可言呢?滚滚浪潮之下,个人的意愿根本无关紧要。陈殊,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便是我不认同的命令,也必须坚决而彻底的执行下去。”言谈之中,很是悲观。
    付旗提了食盒进来,摆好饭。
    陈殊久病,胃口很不好,中午吃了一点,现在还涨得难受,摇头:“我吃不下,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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