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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
“……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能醒过来已经是侥幸……没多少时日了……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吧……”
汪氏脑中嗡嗡作响。
她疲惫地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屋里的人渐渐散去,安静下来。
汪氏躺着一动不动,可眼角却有浑浊的眼泪不停落下来。
永嘉侯赵志明,他的长子,她从小捧在手心里的长子,没了!
马宏,你欺人太甚!
你想体体面面地告老还乡,做梦!
汪氏腮帮微微动了动,杨妈妈看见,连忙走过来,焦急地俯身在她耳边轻唤:“太夫人?太夫人?”
汪氏颤巍巍撩开眼皮,眼神中一片死气,半天才幽幽开口:“青桔,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杨妈妈也留下了眼泪:“太夫人,您多多保重,还有二爷他们在呢!”
汪氏闭上眼,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是她的长子,长子啊!
她一心血所在,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长大儿子。
他从小就聪慧,一点也不像他那个粗俗不堪的爹,只知道舞刀弄枪,而是喜欢读书,极其擅长字画。
汪氏一想起来来,就心头剧痛。
马宏肯定知道马氏没了,所以杀了她的宝贝儿子报复,还要把几个外孙都接走。
汪氏又恨得咬牙切齿,低声吩咐了杨妈妈几句。
杨妈妈一脸震惊:“太夫人,这——”
汪氏一脸心如死灰,闭眼沉默。
杨妈妈一脸惊慌,深吸几口气才镇定下来,吩咐几个小丫头照看好太夫人,自己出去办事。
其实杨妈妈出门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她在心里祈求上天,自己若是忠心耿耿,太夫人可一定要放过她的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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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汪氏也平静下来,她开始能冷静地思索。
马氏病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知道马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马宏心里也清楚,因两个外孙女言行不当,导致小孙子被砍头,马宏对马氏也颇多怨言。
可是,马宏又是如何知道马氏是被长子所杀。
儿媳做错事被婆家磋磨、一直病重甚至撑不过没了,和被女婿所杀,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马氏病了这么久,嘴碎之人早已有了另外的谈资,外头早已没人在谈论永嘉侯府的两个姑娘和侯夫人之事。
除非……
有人对永嘉侯府怀恨在心,一只暗中盯着。
汪氏在心里深深叹气。
除了先头的李氏胞弟,就是没有被她彻底除掉的三房了。
也是怪她自己,不够心狠手辣,留下了四丫头这个祸根,被她攀上了荣王府这个高枝;也怪她掉以轻心,觉得老三养在自己跟前,一定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哪里知道他一个婢生的庶子也敢觊觎爵位。
唉——
汪氏微微睁开眼睛,干枯又灰败的老脸上,露出无尽的沧桑,她眼中闪过狰狞。
当初留她性命,是看她嫡出,也许能联姻。
至于现在,亡羊补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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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昕早上从御书房出来,就去了刑部。
皇上听见重弩和甲胄当场震怒,当场就召了锦麟卫指挥使皇甫峻进宫。至于其他的事,他和大理寺卿柳大人出了御书房,再等皇上的决定。
皇甫晟也一直在等宫里的消息,直到用了午膳,眼看小姑娘睡了午觉要来“习武”了,宫里依旧没有消息传出来。
慢慢饮下一口清茶,皇甫晟感觉从昨天以后,想起她自己心绪有些不一样。
起身走到临湖的床边,驻足远眺。
冬日一过,草木开始繁盛。
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绿草茵茵。
皇甫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脉搏有些异样,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有些庆幸,昨天他如此直白,她却只是在自我怀疑之后,马上又释然。
好在,没有伤她太深。
也好在,她是个开朗自信的姑娘。
她坚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而且,一直在付诸行动。
她其实心里大概知道的,这所谓的“习武”不过是简单的跑圈强身,还是一般矜持的姑娘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可她一直在坚持,而且坚信自己在跑得更快好的时候,可以起挥舞小宝剑、握起那把红缨枪,成为一个真正厉害的人。
有了这个信念,她就一定不是个傻子,甚至比许多聪明人都要厉害!
皇甫晟心里渐渐为他的小姑娘自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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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变浅,小姑娘也没有来。
杨嬷嬷找了个小丫头来传消息,“三爷,娘娘让您过去。四姑娘府上的侯夫人没了,来了马车要把四姑娘接回去。”
皇甫晟心头一紧。
正院里,香香坐在娘娘身边,听着娘娘和大嫂嫂和她说着许多要注意的事。
“……第一天只是准备,不会有太多的人过来吊唁,你只要听王嬷嬷的话,她让你出去还礼或者跪着烧纸,你才出去,其他时间,不要离开阿亮的视线……”
娘娘眉头皱巴巴的,一会摸摸她的脑袋,一会拉拉她的手,香香觉得她是肯定担心她回去会被人欺负。
昨天三哥哥说的话,以及她三次被三哥哥抓住,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还很弱小,但弱小不代表她就傻任人欺负:“倩姨,你放心,我一定听王嬷嬷和阿亮的话,还有,夫子刚才也和我说了一些,我知道要怎么做。你在王府安心等着我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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