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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的板子声,一声接一声,从不间断。
可挨打之人像是根本不存在,连细微的闷哼声都不曾传过来。
泰隆帝气得脸色铁青,手里的奏折都差点被他摔出去。
这个孙子倔强成这幅模样,难不成还治不了他了!
一刻钟后,五十个板子打完了。
御书房的门重新开了,皇甫晟惨白着一张脸,没有让小敏子扶着,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
身后的袍摆已经被打烂了,像是烂菜叶子似挂在他身上,血迹随着走动,已经从小腿淌进靴子里。
不过短短几十步路,靴子似乎被浸透,最后的几步已经在地面的青砖上留下淡淡血脚印。
不过区区几十步,皇甫晟已然面如金纸,连嘴唇都毫无一丝血色,额头冷汗一直落到了下巴处,他却仿若未觉。
他缓缓地弯腰拱手,眼神依旧沉稳,声音依旧沉稳,表情依旧沉稳,他按照宫规,行刑完毕回来行礼谢恩,除了声音有些低哑颤抖,若是不看他身后的狼狈,几乎和来之前一模一样:“孙儿,多谢皇祖父教诲!”
“不改初衷?”泰隆帝脸色铁青,未有一丝好转,声音里带着浓浓威吓:“想好再答!”
皇甫晟面不改色,眼眸中除了坚定,没有其他:“不改,求皇祖父我和曦玥赐婚!”
“滚!”泰隆帝见孙儿一身是伤却依旧如此倔强,心中怒火再也无法遏制,抄起茶盏就朝他掷了过去。
茶盏砸在离皇甫晟三寸的距离处,“砰”一声摔成四分五裂。
皇甫晟保持这行礼的动作,垂着眼帘,连视线不动分毫,他低低应诺,缓缓躬身:“孙儿,告退!”
说着,他缓缓倒退几步,然后,慢慢转身离开。
隆泰帝看着地上的几个血脚印,狠狠皱眉,心中五味杂陈,良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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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到宫门口这段路,平日里皇甫晟只需步行两刻钟的功夫。
而近日,他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宫里就是这样的规矩,皇上没有说请太医,也没有说用轿撵,那便是前太子挨打,都得自己走出宫门去。
皇甫晟也不例外。
当然,他也没这么傻。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拿出几个药瓶,迅速服下几颗药丸。
走到宫门口的地方,血就已经止住了。
只是,两条腿已经疼到了没有知觉,僵硬又麻木,皇甫晟生生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才勉强撑到了马车旁。
小德子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在御书房外面听见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吓得魂都要飞走了,却见他家三爷一声不吭地挨了所有板子,再一声不吭地进去谢恩,他的眼泪犹如决堤了一般,哗哗地往下淌。
他听见小敏子在偷偷劝他家三爷,什么“您就接旨吧”“那个姑娘一定能理解的”“立个侧妃皇上一定会同意的”,劝解的话说了一大筐,他家三爷愣是一个眼风都没给。
用手袖狠狠抹干眼泪,他刚要伸手去扶皇甫晟,却见他已然利落地自己上了马车。
可小德子眼尖,他看见皇甫晟上去的那一瞬间,额头的青筋全部凸了起来,像是扭曲翻滚的蚯蚓爬上了额头,身体也颤抖得厉害,像是下一刻就要彻底晕过去。
小德子难过得恨不就地嚎啕大哭一场。
他家三爷招谁惹谁了?
无缘无故的,手被废了。
今日这又是无缘无故的,被狠狠打了一顿!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德子,”皇甫晟低低的声音的打断了小德子一个人的悲伤。
“……啊?在在,三爷您吩咐!”小德子说话瓮声瓮气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去李府和曦玥说一声,”皇甫晟似在思考,半晌才又开口,“就说我太学的课业很忙,而且——今日骑马摔了一跤,过几日再去看她。”
“……哦,不告诉姑娘吗?”小德子疑惑。
“不用,过几日,我慢慢解释给她听,现在说,会吓着她。”皇甫晟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马车往荣王府而去,小德子一脸急切,没看见打马而过的指挥使皇甫峻。
“臣参见皇上。”皇甫峻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朕让你给晟儿安排一些差事,不必太难,当然,也不能太简单。”隆泰帝的声音幽幽的,不辨喜怒。
“敢问皇上,差事什么时候安排?”
“……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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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摔着了?”曦玥不知道骑马摔着了会摔着哪里。
她眼巴巴等了许久,却等来这样一个让人担心的坏消息。
“摔着哪里?严重吗?师伯看过了吗?”曦玥见小德子脸色怪怪的,好像大冬天没穿衣服一样,冻得发白,嘴唇也在不停哆嗦。
“那个、那个脚崴了,不是太严重,赵老先生正在给治伤呢,”小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娘不必担心,三爷让小的给姑娘送来一盒枣花玉露糕,说是姑娘若是喜欢,每日早晚都送来。”
“……哦,这样啊——”曦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小德子眼珠通红,说话像是鼻子塞住了,嗡嗡的。
不对,哪哪都不对!
小德子像是大哭过一场。
曦玥心里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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