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兴吼了一声:“我他妈让你好好说, 你忘了怎么着?”说着就要上手。
李衔九喝了一声:“别乱来。”
张家兴顿住, 李衔九从怀里掏了根烟, 倒过来在烟盒上嗑了嗑,咬在嘴上:“让姜之栩和他说。”
姜之栩忽然就变得安心。
她朝赵明又走近了一步,她的眼睛沉静, 一动不动的紧盯着他, 柔声问:“他们为难你了?”
赵明像一滩惊不起波澜的死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谢秦插话:“我们可一点都没动他。”
“老子倒是想教训呢……”张家兴顿了下, 看了眼李衔九,“某人不让。”
姜之栩缓了缓, 又看向赵明:“我本来还以为会是你做的,但你这么轻易承认,我反而不信了。”
她想让自己更诚恳一点,于是尽量去逼视他的眼睛, 可他还是没有波澜。
他这样的态度,其实已经让姜之栩觉得没底,随后她又问了几句话,他始终维持着木然的表情。
她知道说不通了。
好在那天和项杭录了视频,于是她不再强迫他,也不再紧逼自己。
她转过身,对李衔九说:“让他走吧。”
“你认真的?”张家兴难以置信。
姜之栩淡笑:“嗯,为难他,也是为难自己。”
李衔九那根烟还没点燃,他从嘴上拿下来,随手揣进兜里,对赵明抬抬下巴:“你走吧。”
赵明有些难以置信,漠然的神情里,带了一丝恍惚。
他慢慢抬脚,走了两步,却停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眼里瞬间蓄满热泪。
他扯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
下一秒,竟飞快往天台外围跑去。
“不好!”
火光电石之间,赵明爬上台子。
李衔九紧跟着跑了过去,他眼疾手快,几乎是把自己掷出去抓他,却还是慢了一步,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在他要落下去的前一秒拉住了他的卫衣领子。
李衔九粗喘了几口气,手臂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也变得通红,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喊:“都他妈过来帮忙!”
赵明挂在李衔九一条手臂上,在天台上摇摇曳曳。
大课间出来活动的人多,一个人看到了,发出惊呼,于是一群人便都走过来看热闹。
赵明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放开我!”
“滚你妈的,不可能!”李衔九咬着牙,拼命把他往上拉。
底下已经有人惊呼。
“你有个好歹,先活不下去的就是姜之栩!”李衔九咬着牙,很吃力痛苦的样子,面色狰狞,“一张照片,都能谣言四起……”何况一条人命。
李衔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很费力也没能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整。
姜之栩此刻心跳如战鼓。
她没有傻站着,眼看这样惊险的事情发生,早就让张家兴去找人帮忙。听见李衔九的话,她心中一颤,赶快跑到天台边,让赵明看到她的脸。
她胡乱擦了把泪,竭力让语气和眼神都沉下来:
“赵明,救救我,也救救你自己!”
赵明嘴巴微张,静了一秒。
他眼睛里忽然涌出濒死的悲伤,忽然间他“啊”的大吼了一声!
这是宣泄,也是重生。
下一秒,他咬牙伸出了手臂。
谢秦不敢迟疑,立马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和李衔九合力把他拽了上来。
他们三个人都瘫在地上。
赵明的脖子被衣领勒出一条红痕,脸色煞白,牙齿咯咯打颤。
谢秦吓得头发湿了大半。
而李衔九。
他靠着天台,喘着粗气紧盯赵明,汗湿的刘海被他往后拂了一把,露出一双寒光四溅的眼。
狰狞,凌乱,狠厉。
难以想象,所有具象的,充满黑暗色彩的词汇几乎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而他,明明才挽救了一条人命。
甚至两条。
如果算上她的话。
失职的撒旦,却误打误撞成了救世主。
姜之栩后来无数次想过,就是这一刻,她在这个连动心都是禁忌的年纪里,大着胆子,把原本连“喜欢”都觉得破戒的感情,变成了更浓烈的爱。
岁月间隙之中,她恍然窥得自己的命运——那被他吸引的,本能的,无法抗拒的爱……
仿佛已经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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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样一遭,惊动了全校所有的师生,最后校长亲自过问,将在场的几个人,都带到了办公室。
在此之前,姜之栩要求和赵明单独谈谈。
姜之栩心理素质过硬到可怕,经历过这样的事,却一点没崩,眼睛里反而平添一抹坚毅。
她把赵明叫到过道靠窗的位置,办公楼里视线不算明亮,唯有远处的阳光透过窗子斜射进来,将他们切割成两个世界。
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阴影里。
赵明的肩膀自始至终没有挺起来过,他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东西。
姜之栩问:“你相信我吗?”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这样的他,姜之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今天那些人,他们明明有能力伤害你,可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做。你自己要跳楼,他们本来可以不蹚浑水救你,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这么做。所以……赵明,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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