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这一招,排除外戚,众人心中倒也知晓。
只有宋瑾修终是不忍,且不论秦家有功,就单是看那无辜之人的惨状,便也不能袖手旁观。
当日朝堂之上,常年抱病深居的晋王竟是露了面,言简意赅,只道秦家世代忠良,不该落此下场。
而宋承治却是不听,他不仅不听,还当众数下秦家十来桩罪状,其中便有她秦君恩心窄善妒,为后无出,欺压后宫,不配坐得这母仪天下之位。
那时身上的病已更加重了些。
宋瑾修乃早产儿,大约在母亲腹中七个月便意外降世,难得保下一条命来,身子骨是打小就不好,常年变个天,吹个风,或是落个雨,他都要浑身难受的高烧一回。
也是身体经不住,否则宋承治这个皇位是不可能坐得稳。
宋瑾修只是不值,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秦家,为秦君恩。
身在朝堂,手握重权,却偏偏救不得人,宋瑾修身子难受,心里难受,一来二去,这病便更加重了几分。
后来听闻秦家众人,死的死,伤的伤,被发配充军,被打做军/妓,被送至匈奴做俘,就连一个打杂伺候的丫头都受了烹煮之刑,个个都死的惨烈。
宋承治这把火越烧越旺,像是受尽屈辱之人一朝得势,便发了疯的要惩罚身边所有人似的。
就连宋瑾修,这位先帝在时都要礼让三分的藩王,也被他宋承治一纸诏书贬至幽州。
那日是要走的,马车里装满了行李,可惜还未动身,便接到了皇后娘娘自刎于长乐宫的消息。
宋瑾修忽的一口热血喷出,终是没能走成。
众太医在晋王府跑进跑出忙于救治之时,宋瑾修迷迷糊糊的倒似又瞧见了那位红衣女子。
她骑着高头大马,脚上踏着赤金履靴,头系一条红发带,半□□外之物也未带上,只携了满身秦家忠烈的光环,就这么嫁给了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
就这样的姑娘,你说她欺压后宫,说她心窄善妒,宋瑾修如何也是不肯信的。
“本王时日无多,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便是未能提早出手控制新帝,才害得他们秦家沦落如此下场,今日这封诏书交于你手,现秦家遭难,众世家功臣人人自危,你只需要逐一拜访各家,拿上调兵的虎符,再将此诏书交于他们确认,脱了宋承治的龙袍,为惨死的秦家上下洗刷冤屈,也可保西鄞万年。”
宋瑾修死时方才二十七岁,他未娶妻,膝下也无子,唯独收养了前太子,后又被宋承治害死的侄儿之子。
将这封诏书交出去,也算是传于正统。
只是没想自己闭上的这双眼睛还能再睁开,只是没想到上天没能让他看到秦家冤屈洗清、秦君恩大仇得报,倒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解开捆住他多年的心结。
宋瑾修又见着了,他又见着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自晋王府车马前而过的女子。
不过所幸,这一次,她不再是一腔热血要嫁给七皇子的那个单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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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一早便热闹的紧,丫头奴才们纷纷围在这堂前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秦孝恩打着哈欠出来,刚问上一句。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此处是做什么呢?”
青果此时正急的团团转,见秦孝恩出来,便忙一把将他的手给牢牢抓住。
“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今日一早晋王府抬了不少东西出来,说这些都是为要迎娶小姐下的聘。”
“下聘?下什么聘?什么下聘?”
整整慢了半拍,秦孝恩才反应过来。
他迈腿朝前跑上两步,又被这堆满主堂的聘礼给骇的合不上嘴。
有婢女手里拿着信笺道,“少爷,这聘礼清单都在此处了,奴婢刚刚点了一回,东西数量都对得上,绿玉耳坠,白金珠簪,金镶珍珠手链,玉兰点翠步摇,赤金璎珞圈”
“等等,等等。”
没功夫听这些没用的,秦孝恩慌忙伸手叫了停,他问,“这件事儿,大伯知道吗?”
婢女答道,“大爷知道,早上那晋王府念礼单的人,是当着他面点了一遍才走的。”
“大伯人呢?”
“上街去了。”
“上街?出了这天大的事儿,他还有闲心去上街?”
众人不言,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青果开的口。
“大少爷,大爷是听说小姐今日要上街去准备婚嫁事宜,所以刚刚抽了一条棍子,喊着要打死小姐的话儿,便才上街去的。”
“”
秦孝恩无语的伸手扶着额头,“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街拉架去,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记得提前叫我起来。”
话毕,衣摆一撩,便是忙里慌张的向外跑去。
不比家里人气的气,急的急,秦君恩今日心情可是生的极好。
一大早,宋瑾修便遣了长风陪她一道出门来,说是喜欢什么,瞧上什么,尽管买下便是,花多少钱都由他来买单。
这倒也不是钱的事儿,主要问题还在长风身上。
且不说这两人早前便结下了梁子,就长风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也就好睡懒觉,大清早被人拉起来自是不乐意的。
更何况叫他起来还不是为了别的,竟是要陪秦君恩这个野蛮丫头逛街买东西。
“真是不知道王爷瞎了哪只眼,那么多世家小姐哪个不比你好,他居然能瞧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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