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打断道:“照大齐律法,蓄意纵火者,一律死刑。”
战长林戛然而止,点头道:“是。”
车里一时沉默下来,恪儿几次抬起头,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又莫名的不大敢开口。便在这时,战长林从煎熬里挣扎出来,干巴巴道:“镯镯……是什么?”
居云岫:“……”
马车驶过树林,繁茂的枝丫擦着车身掠过,唰唰作响,居云岫移开目光,违心道:“爱称。”
战长林也大概猜到了,闻言还是忍不住嗤一声:“他怎么不叫圈圈……”
居云岫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战长林讪讪收回视线,道:“赵霁人呢?”
居云岫道:“他在哪里,跟你没有关系。”
战长林哂笑:“就那么怕我找他麻烦?”
居云岫反诘道:“你找得上他的麻烦吗?”
这是在讽刺他昨日刺杀未果,战长林本来已快愈合的心伤又给撕了一下。
他为什么找不上赵霁的麻烦,她明明知道,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还以此来讽刺他。
细想来,他受的伤她也一次没过问过,反倒是派着程大夫一日三次到赵霁房中问诊,这待遇,着实是太天差地别了。
战长林苦笑一声,想到这两日压抑在心底的那些猜测,心里更痛,低下头,终于不再自取其辱。
车队很快穿过那片槐树林,树林尽头,一条挨着河流的官道若隐若现,岸边有一座垂柳掩映的长亭。战长林命令车夫停车,下车后,向居云岫道:“起火的不止是白泉寺,先别进城,在这儿等我。”
居云岫听到起火的地方竟然不止寺庙,眉头一蹙。
战长林不多解释,从车队里牵来一匹马,骑上后,朝着原路疾奔而去。
恪儿趴在车窗上,茫然地道:“他走啦?”
居云岫无暇顾及,立刻叫来璨月。
“快派人去城门查探情况!”
战长林原路返回白泉寺,此时的大火已席卷了整个前庭,天王殿也没能幸免,两侧的钟楼、鼓楼都已被火海吞噬,主殿沦陷在即。
大批的僧人还滞留在天王殿后,跟着王府护卫竭力救火,间或有绝望的哭泣声传来,乃是年迈的住持面朝殿阁跪下,不住哭拜。
天王寺里正背面分别供奉着弥勒菩萨、韦驮菩萨,左右则供奉四大天王,这六尊佛像是打白泉寺建寺起就被供奉于此的,几代僧人侍奉了百余年,寄托在上面的情感早已超越一切。
眼看大火熊熊,殿阁危在旦夕,有僧人开始冲入天王殿中抢救佛像,一个进去后,另一个跟着进去,任凭王府护卫如何喝止都不起作用。
战长林赶到时,火势已冲入大殿,佛像被搬出了五尊,还有一尊韦陀菩萨滞留在内。这些佛像俱是漆金铜身,连底座在内,重如古鼎,平常三俩个人也难以搬动,寺内僧人又并非习武出身,这一番抢救后,已然精疲力竭,此刻横七竖八地瘫倒在殿外,面对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只能捶胸痛哭。
却在此时,一个已被火熏得满脸灰黑的方脸僧人突然从地上挣扎起来,大喝一声后,再次不顾一切冲入火海。
众人大惊,直呼“慧能”,住持悲声喝道:“快拦住他!”
然而只是一错眼的功夫,慧能身影已冲入殿中。
下一刻,又有一道身影在眼前一闪,紧跟着被殿里火光吞没。
慧能冲入大殿,在浓烟里分辨出韦陀菩萨所在的方向,用袖袍捂着口鼻向前冲去,然而不及碰上佛像,头顶突然倒下来一根横梁,慧能躲避不快,被砸倒在地,僧袍紧跟着被火点燃。
慧能惊得满地打滚,背后的火被扑灭,双脚的火却还在燃,正绝望时,眼前突然冲来一人,用外袍替他扑灭脚上的火,继而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慧能看清来人的脸,大惊。
“你……”
“别说话。”
战长林用面巾蒙着口鼻,一双黑眸凛凛有光,拽起慧能后,便欲背他出去,慧能猛地把他推开。
“你……你少来恶心人!咳咳!……”
慧能骂完,连呛几声,又朝佛像所在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赶去。
战长林目定口呆,一时竟不知是该气他不要命,还是感慨自己居然能如此招人嫌,眼看殿里火势蔓延,再不走,两个人八成都要折在这儿,索性从后点了慧能的穴道。
“还偏就恶心你了。”
战长林低声说罢,背起慧能冲出火海。
天王殿外,悬心吊胆的众人大松一口气,然而不等拥上来,战长林突然道:“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众人一愣。
战长林道:“快!”
那长着一张圆脸的小僧人率先反应过来,脱下自己的僧袍递给他,后面几人跟着动作。
战长林收齐几件僧袍后,转头向大火定睛一看,再一次冲入殿中。
“不戒——”
住持的悲声从后传来,极快被火海隔开。
战长林把自己那件外袍披在头上,掖着一堆僧袍冲回殿里,大殿四面的壁画已被点燃,火焰沿着梁柱直舔凿井,倒塌下来的一截横梁正靠在离佛像不到一丈的地方燃烧。
整座殿阁明显已坍塌在即,战长林不敢拖延,足尖疾点跃过火源,来到韦陀菩萨前,用打过结的僧袍一圈圈缠住发烫的佛像后,背上佛像往大门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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