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到了运河边的一座楼阁前,站在一段距离,看着薄雾如轻纱,遮着楼阁像害羞的新娘。
“九凌阁?”冯依依看着四层楼阁,碧波运河水就在它的脚下,流淌奔腾,日夜无休。
秀竹脸色犹豫,带了些不自在:“小姐,姑……娄大人在上面等你。”
“秀竹?”冯依依无奈一声,也就看清九凌阁三层平座上,男人往她俯视张望。
“对不起,小姐。”秀竹垂下头去,紧抿双唇。
冯依依摇头,原来两年中,变得不只有她,秀竹也在变。
没再说什么,冯依依抬步往楼阁走去。
楼阁修建雄伟,但是似乎年岁久远,几分斑斓破旧,柱子的红漆脱落不少。
冯依依上了三层,手搭在楼梯口扶栏上。
面前几步外,娄诏背对而立,潮湿的风卷着他的衣衫,翩然翻飞。墨发被雾气打湿,染上濡湿。
“当年修这运河遭到不少大臣反对,说是劳民伤财,与我大朝毫无用处。”娄诏未有回头,俯视下方,“如今看,却是为百姓造福不少。”
冯依依站在原处,印象中,娄诏很少这样平和说话,像平日间随意的言语。
“是我让秀竹这么做的。”娄诏回过头,一只手落在扶栏。
冯依依走到人一旁,平静道:“我没怪她。”
毕竟这两年,因为娄诏,秀竹才有平静日子可过。恩情,当然会有。
娄诏继续看去运河,两手船只在水上飘摇,往着雾气中的南方而去,灰白色风帆渐渐消失,再看不见。
“扶安城,冯家的资产还在。”娄诏道,掌心中摩挲着圆形木雕。
冯依依摇头,嘴角温软:“不用了,我现在挺好。”
从娄诏话中,她能听出,他不打算再揭出她的身份,而是让她继续做林伊。
“乘船去辛城,顺水顺风十多日,路上小心。”娄诏洗去眼中凌厉,面色柔和下来,仿佛是被此时的湿雾润透冰寒。
冯依依双手握在一起,眼中是自己轻摆的裙裾:“大人也是,日后一切顺遂。”
娄诏嘴角扯出一丝笑,下颌微扬,看去更远的地方:“好。”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叠好的纸,伸手送到冯依依面前。
冯依依看着,手指动了动,最终轻捏着接过。
拿到手中,才发现是两份,一份比较新,另一份纸的颜色因时间长而发暗。
冯依依打开第一张,赫然是一张放夫书的回执,一字一句,娄诏他同意了。
心中波澜微动,冯依依打开另一张,上头是两人的生辰八字,定亲日,各项采纳礼……是娄诏手里的那份婚书。
“回辛城好好过。”娄诏平静说着,垂下的眼帘遮挡了情绪。
冯依依收好两份纸,莫名在娄诏身上看到孤独,悲伤,可再细看,他还是那样高高在上。
“诏表哥,”冯依依做了一礼,“保重。”
说完,冯依依转身,朝着来时的楼梯下去。
第三十二章
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 不同于两日前的猛烈,这一场雨温柔许多。
关语堂站在窗边,说这场雨过后, 天就真正炎热起来。
冯依依收拾着东西, 等雨停就准备去渡头。
“秀竹送的药膏真管用。”冯依依看着关语堂露在外面的手臂, 一夜过去伤口开始收敛。
关语堂不敢大动, 若是扯开伤口,那就是二次遭罪。
“清月观的道长, 擅长医术。清修之人没有世俗欲念,总能专心自己所好。”关语堂手指蘸着小碟里的香油,往痂上涂抹,不让其紧绷难受。
冯依依第一次外出,这回来京城倒是认知了许多。
以前在扶安,在辛城,因为总有家人相助, 遇事也不会太麻烦。这回京城碰到困难,才知世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大哥, 李贞娘你想如何安置?”冯依依问。
从徐珏口里知道李贞娘的身份, 可又无法探知人真实底细。
关语堂拽拽搭在肩上的外衫, 抬头想了想:“还是问问她自己,前几日看她胡言乱语,精神似乎不太清明。”
“也是,”冯依依点头,嘴角总落着几分温柔, “经历过苦难,心中总是会留下痕迹。”
她何尝不是?每晚梦中,都是冯家那场大火, 烧得人不得安宁。
“哒哒”,敲门声响起。
冯依依过去开门,外面来的是袁掌柜。
“车来了,关当家同娘子是不是现在走?”袁掌柜问。
关语堂摁着桌子站起,慢着步子走过来:“成,现在就动身。”
这京城,他是一刻也不想呆。每个人都深沉无底,他这种直性子,还是适合简单的跑船。
马车在客栈外等候,关语堂被扶着上了马车。
被这样小心对待,关语堂颇有些不舒服,搞得他就跟个娇弱娘子似的:“不用扶,我自己来。”
冯依依擎伞往后退了一步,肩上包袱甩了两下,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青色道袍,手中一把黄色油纸伞。
是秀竹,静静站在雨中,像是送别,又不上前。
“小妹,她来找你?”关语堂问了句,随后坐进车中。
冯依依站着不动,显然,现在的秀竹已站在娄诏那边。而她和娄诏已断,怕再从秀竹口里听些不该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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