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讲。”老太君满头银发,嘴角微微一抬。
“诏儿心思我知道,当初他南下辛城,就是为了依依。他后悔两年,当年事咱不提也罢。”娄夫人开口,一字一句有条有理,“我是想让他俩有个好的结果。”
老太君眼睛微微一眯,不赞成,亦不反对。
这一趟过来,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来探视娄诏病情;第二个,她到底有私心,想让冯依依看清事实。
从林滦口中,老太君已经得知昨夜那火如何了得,还有别的消息,都在说,娄诏是救不回来的。
这边,娄夫人自然看到老太君脸上的细微变化,便又道:“即使做了最坏的打算,诏儿他不幸……那,我收依依做个女儿,如何?”
“做女儿?”老太君心中琢磨着这三个字,脸上到底闪过无奈。
若是这样,也算最好的解决。
两人相互看着,最后彼此同意。
“哒哒”,婆子在外面敲了两下门。
“夫人,少夫人过来了。”
须臾,花厅的门开了,冯依依迈步进来,肩头落着一片月霜。
娄夫人站起来,上去拉住冯依依:“留下来住几日,陪陪我,好不好?”
“留下?”冯依依看着娄夫人,又看看老太君。
“适才,我与老太君商量了,她同意。”娄夫人又道。
老太君面上和缓,笑着点头:“不用担心家里,桃桃有人照顾。”
三人说了一会儿,老太君便起身要走,冯依依搀着人去送。
还是方才侧门进来的那条小道,祖孙俩相互搀扶。为了让两人说话,娄夫人并没有跟上来。
“看到了?”老太君问。
冯依依点头,其实没有细看,不知为何,她没有那个勇气。
老太君不忍心细问,看人这幅样子,也能猜出个大概。左右让人在这边留两日,事情总该是自己选择。
“谢谢外祖母。”冯依依轻轻出声,然后试到老太君苍老的手一僵。
“你叫我什么?”老太君想要确认,这样大的年纪居然生出久违的期待。
她是接回了林菀书的孩子,可是她心里清楚,冯依依在心里没有接受林家,与她也是隔膜着一层。两人明明是亲人,有时又那样客气生分。
一声“外祖母”,才是真正的亲近。
“外祖母。”冯依依又叫了声。
或许,老太君找了林菀书二十年,也折磨了二十年,已经够了。
老太君揩揩眼角,声音哽咽应了声:“在这边住两日,他毕竟为你做过许多,你是该……好好照顾自己。”
没再多说,老太君叮嘱两声,随后被梅妈妈搀着上了马车。
娄夫人等在游廊下,正对身旁的婆子交代着。
见着冯依依过来,娄夫人道了声:“一道去安临院看看。”
冯依依称是,乖巧跟在人身后。
“我让人把素雪院收拾出来,你住到那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你不用担心。”娄夫人话语温柔,如同她走路的样子,轻缓温婉。
进去安临院,正见着人进进出出忙碌,大半夜的灯火通明。
“里面人多,你先去书房中坐坐,我去同御医问一声。”娄夫人指指西厢书房。
冯依依点头,看样子,里面应该是在给娄诏换药,确实不好进去添乱。
娄诏书房,冯依依来过几次,那时还是她偷来京城,被娄诏抓到。那段过往既好气又好笑,他板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就好像自己欠他什么。
不过现在冯依依明白了,他当时的确在气,气她不来寻他,气她心里没有他。
多别扭的一个人?
冯依依听见外面的动静,看见了墙边的一口木箱,上面虚虚挂了一把锁。
走过去,一掀箱盖,见着里面全是一卷卷画轴,仔细的捆着系绳,摆的整整齐齐。
冯依依伸手取出一卷,手指一抽,卷轴松开。
随着慢慢展开,画上女子也呈现了大半。怪石嶙峋的假山旁,夕阳余晖染暖冷硬,女子静静站立,大红色斗篷包裹住身躯,脸上笑容明媚。
画的底上一行字:吾妻,依依。
冯依依僵站在那儿,久久盯着画面,上面落款日期是一年前。
再打开一幅又一幅,全是她的画像,神态不一,有些连她自己都忘记,是何时何地……
夜深,娄夫人说娄诏已经睡下。
冯依依没有进去,回到了素雪院。
一景一物尤是从前,好像那几个婆子打牌的笑声还能听见。
下人将床铺收拾好,伺候冯依依沐浴干净,随后才离了卧房。
冯依依躺去床上,身旁是她带回来的一卷画轴。
当初娄诏去到冯家,所有人都说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冯依依只见过他吟诗,书写,琴与画却不知。
成亲后,她也曾对着他撒娇,要他给她画一幅画像,娄诏会说他很忙。
或许是两日来的困乏,或许是案几上的熏香,冯依依不知不觉睡过去。
街上敲了两声梆子,已是丑时。原本定的两日灯节,如今外面一片冷清,只余各家门前的两盏灯火。
守备营的人偶尔骑马打街上经过,巡视着一切可疑。
冯依依翻了个身,面朝里,脑袋习惯的往被子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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