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阿念趴在床上,掰着手指与裴淮说起夜里吃的东西,每说一件,都会格外小心的回道:“父亲放心,我依着祖母吩咐的量吃的,没有用多。”
裴淮从柜中取出瓷瓶,阴沉着脸走到床前,把盖着的绸被往上拨开,眸眼一抬,问:“疼吗?”
阿念笑嘻嘻的回他:“不疼。”
裴淮落下眼皮,伸手将药涂在阿念屁股上,慢慢揉开。
阿念压着小胳膊,扭头冲着他又笑,可两条眉毛皱巴巴的,显然被打红的屁股很疼。
“父亲,是我非要颤着去姨姨家里吃饭,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听到“姨姨”两个字,裴淮稍稍平复的心情立时又波涛横行起来。
他给阿念提起裤子,盖好绸被后,冷声道:“人家不喜欢你,你巴巴跟去作甚?”
阿念以为是那日月宁昏倒,成国公府将他们两人送到门外,不让进门的事。
只轻巧道:“她喜欢我。”
阿念从枕下摸出擦了眼泪的帕子,放在鼻间嗅了嗅,道:“我能感觉出来,她很喜欢我。”
帕子上绣着一对蝴蝶,边角处开着清雅的兰花。
阿念铺在枕上,手指摸着上面纹路,随后把整张脸想往下拉趴。
然还未触到帕子,就被裴淮一把抽了出去。
阿念急的坐起来。
裴淮瞥了眼那帕子后,随手攥成一团起身往屏风后走。
“玩物丧志,快些睡吧。”
....
十月初,京城传来灵州起乱的消息。
冯秋勾结灵州周遭几个将领,以朝廷不给军饷为由,短短数日便占领了庆州会州两地,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百姓叫苦连天,心惊胆战。
冯秋自起势后,便从未吃过败仗,一来是因为他统领边境几十年,有了庞大根基,二来邻州县的官员都认得他,往往攻进城门后,便轻易缴械投降。
六百里加急进了京,新帝面上很是肃重。
朝廷已经往灵州派了五万兵马,不仅悉数折损,冯秋连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淮南侯府
长公主吩咐李嬷嬷给阿念盛了玩笋丝鸡粥,看他身板端正的坐在案前读书,读的是孟子,小小年纪,仿佛能看出裴淮幼时的模样。
李嬷嬷催了几回,阿念都状若未闻,直到长公主亲自过去,伸手想拿开他的书卷,阿念握的紧,抬起头用手指比划了一小截,认真道:“祖母,你容我读完这一篇,只有半页书了。”
长公主便无奈的摇摇头,挨着阿念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从前阿念读累了会偷懒,耍小孩子心性,可最近也不知哪里出了错,阿念起得早,睡得晚,睁眼就先温书,然后就去用膳,直到晌午前,他都闭门不出,仿佛忽然开了窍,也不用等人吩咐,踩着脚蹬自己去翻博古架上的书籍。
为了此事,长公主还特意着人做了两排矮的博古架,专门用来方便阿念取书。
他读的快,却不是囫囵吞枣,遇到不明白的,便让长公主给他讲解,再不明白,就去问父亲。
父亲很忙,往往回府时,已是深夜。
饶是如此,他也总有忙不完的公务,合上书房的门,与那几个身穿甲胄的将军不知在密谋什么。
阿念便只得在上课时请教韩夫子。
三人之中,除了陆言生顽皮捣蛋,时常落下课业外,阿瑾也是很勤恳的。
皇后姑母生了弟弟,最近也不大管的了阿瑾。
待阿念终于看完书后,长公主摸了摸碗沿,只有点余温。
“祖母,祖父这几日怎的也不回来了?”
天下要乱,手握京中驻防兵权的淮南侯自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宫里回禀局势,便是在军营与战士们操/练布兵。
不过两三个月光景,头发全白了。
长公主摸着阿念的脑袋,见他乖乖拖过来瓷盏,也不管那笋丝鸡汤半温,端起来一股脑喝了干净。
“你祖父忙,兴许过几日就回了。”
她以为阿念不懂,可阿念转脸就很是淡然的点了点头:“祖父是为了父亲整兵,若父亲离京往灵州方向平叛,祖父就有喘气的功夫。”
长公主吃了一惊,问:“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韩夫子教的啊。”
新帝坐朝,且于今日封裴淮为抚远大将军,明日后率二十万军马直抵灵州,至于粮草供应,则交给了徐家。
徐远父亲从都尉升至粮道,又外放出京,如今正在原州当值,若是冯秋的战马比裴淮更早一日踏破原州城门,局面将会十分焦灼。
徐远和陆文山照例在教坊司等他。
“慧娘清早收拾了东西,瞧样子是打算撤了。”
冯秋已经起势,慧娘留在京中已经没甚用处。
徐远倚着软枕,低声道:“她行囊里可有京畿布防图。”
陆文山和裴淮愣了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来往教坊司的武将官员向来不在少数,其中便有掌管京畿布防的几位,慧娘使些手段便能弄到手。
只是或许她察觉出自己被人跟踪,故而始终找不到时机脱手。
向来是要亲自护送图纸出城。
“再跟一程,若果真没有接应的,便就地拿下。”
裴淮咳了几声,原本就精瘦的身形更加细长挺拔,他一口闷了酒,辛辣味入喉,很快沿着肠胃传到四肢,浑身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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