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嗅到熟悉的食物香气,李瑜回过神,摆手让布菜的侍女退下,自己上手,在花宜姝惊讶的目光中亲自给她盛了粥夹了菜。
周围侍女看到这一幕,悄悄掩下心里的惊讶,而后十分识趣地退远了。
“吃吧。”
花宜姝看着面前碗里的糯米粥,每一粒都熬得晶莹剔透,撕成小碎片的红枣浮在粥水中,像是飘落雪地的红梅。她趁着热气吃了几口,暖意从喉管一路下滑,直到肺腑中也一片暖烘烘,舒服极了。
小处子今天可太识趣了吧!花宜姝心里知道为什么,表面却还要装一装,“陛下今日为何……”她脑袋小小歪了一下,连点翠簪子上轻轻晃动的金珠都在表达疑惑。
李瑜抿了抿唇,有些话他想说却不敢说,认为饮了酒壮了胆才能有勇气,但是在有了昨夜那样羞耻的经历后,李瑜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将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于是这一次,李瑜只是顿了一顿,就顺畅开口了,“昨日你不是生气了?今日朕向你赔罪。”
花宜姝用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糯米粥,“陛下的赔罪就只是给我盛一碗粥吗?”
【啊,这还不够吗?】
听见他心声的花宜姝:……
还真是高高在上惯了啊,盛碗粥就想打发我?
花宜姝目光动了动,心中想道:不过没关系,男人总归是要调.教的,这世上就没有一出生就知情识趣的男人。
花宜姝在李瑜看似冷淡实则忐忑的目光中慢慢将这碗粥吃完了。她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每一个动作都娴雅从容(跟赵慕仪学的),而后才正色道:“那陛下知道我昨日为何生气吗?”
说起这个,李瑜心里就开始甜了,“朕想明白了,你是因为担心朕。”
花宜姝:“既然陛下知道,以后还会冲到前边去吗?”
李瑜沉默了,显然,像是前日那样直接冲到侍卫前边的事,他还是会继续做。
他也就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谁知身边人却是不由分说便哭了起来。
花宜姝一边掉眼泪一边道:“既然如此,陛下要么杀了我,要么休了我,总归我再也不想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李瑜呆了呆,慌乱地去给她擦眼泪,谁知道花宜姝哭起来凶得很,泪珠子一颗赛一颗大,怎么擦也擦不完,哭得他心也揪住了,他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朕答应,都答应,你别哭了!”
闻言,花宜姝一下收住眼泪,她那双被泪水洗过后更加澄净的美目怀疑地看着他,“陛下当真再也不做身先士卒的事?”
李瑜艰难道:“……当真。”
听了这话,花宜姝立刻擦干了眼泪,欢欢喜喜道:“那就好,陛下答应了就好。”
她落泪的速度快,收泪的速度更快,戏台上的名角都没她这份功力,李瑜看得愣了愣,终于明白自己上当,看向花宜姝的目光不由添了两分控诉。
【啊啊啊啊可恶!朕居然上了她的当!】
【朕担心得要命,她居然是骗朕的!】
【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朕这么信她,她怎么能骗朕呢?】
李瑜心里委屈得要命,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越发抿紧了唇,显得面色愈发难看。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侍女顿时紧张起来,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总爱逗陛下,甚至不止一次在陛下跟前说谎,一次两次还好,长久下去当真不会失了圣心吗?她们担忧无比,却见夫人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侍女们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去。
室内没了外人,花宜姝这才握住了李瑜的手。
【才刚刚骗了朕,现在又要动手动脚,可是朕竟然舍不得甩开她……】
【啊啊啊朕怎么能如此软弱!】
李瑜心里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听见花宜姝噗呲一下笑了。
他侧过脸看她,自己都不知这眼神有多幽怨。
花宜姝握住他修长好看的手挠了挠,“陛下,妾身懂你,妾身知道你只是不想手底下牺牲太多的人,你只是想做一个明君去想要保护你的臣民对吗?”
没想到花宜姝会突然这样说,李瑜蓦然一怔。
花宜姝:“可不止是我在为你担惊受怕,还有你的臣子,副统领、张太医、那么多侍卫,每个人都在为你担惊受怕。那日你被利箭擦伤,多少人惊慌失措恨不得以身代之,他们的担忧和恐惧,难道陛下没有看见吗?”
李瑜看见了,但他对此习以为常并未多想,此时听见花宜姝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了另一种想法。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他们却怕成那样,朕之前只当他们反应太过,可现在被花花一说,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们真的只是担心朕吗?】
【朕难道真的做错了吗?】
见李瑜目光怔忡,花宜姝继续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么?于我而言,你是我的男人,你事事冲在前面,我怎么能不担惊受怕,你知不知道,那日看见你被人抬着回来,我怕得差点晕过去。我真怕,怕太医告诉我你熬不过去了。”
花宜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倒也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名利权势,而是真心太可贵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称颂赞美,倘若这玩意儿随处可见稀松平常,谁又会去称颂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