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菊香和李翠儿也被闹醒了,听说珍珠妈又生了个女儿,就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
一个说我生了俩儿子、一个说我生了仨儿子,两人又和说相声似的你捧我逗,说大房二房好歹也各有两个男丁,怎么就三房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唐丽人不好直接骂陈菊香,就逮着李翠儿大骂一通——
“生女儿没用?你现在就回家问问你娘家兄弟——你李翠儿到底有没有用?就凭你每年往你娘家扒拉的那些东西,油盐柴米、衣裳碗筷啥的我就不说了,你简直就是恨不得把你老婆婆的底裤衩子都偷到你娘家去!”
“就凭这,你娘家人还敢说你这个女儿没用?李翠儿我告诉你,要他们真说了、你也别怕,大嫂给你作主,这就陪着你回娘家去……咱把那些东西全都要回来!走!咱现在就走!”
吓得李翠儿不敢说话,飞快地躲回屋里哭去了。
陈菊香也讪讪的。
——确实有一次,唐丽人送了两块不大的棉布给陈菊香,说布料好就是小块了点,是镇上供销社低价出售的处理商品,虽然做不成整件的衣裳,裁条裤衩子穿也好。
没想到李翠儿看上了那两块布,悄悄偷走,捎回娘家去了。
后来陈菊香又从唐丽人那儿要了一块过来,心想正好三块布,能给她的三个金孙一人裁一条裤衩子,这才发现她以前攒下的那两块布已经被李翠儿偷了!气得陈菊香打了李翠儿一顿!
当下,陈菊香也无话可说,冲着三房的方向骂了一声赔钱货后,也转身进了屋。
那时白珍珠就在想,为什么唐丽人不是她的妈妈呢?
——唐丽人养了个傻女儿桃桃,十二三岁还只会喊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要是桃桃托生在别人家,可能一早就被遗弃了,最好的命运也就是随便养大了,让嫁给傻子、残废当老婆,收点儿彩礼就算。
可是,唐丽人偏偏就把桃桃爱到了骨子里,连话都不会说的傻桃桃,一天到晚被收拾打理得干净漂亮,凭是谁见了桃桃,虽然明知道她是个傻子,也会冲着她的白净乖巧,耐心温柔的和她说上几句话。
——可珍珠的妈妈呢?她居然……想扔掉刚出世的小妹妹!
后来,珍珠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差。
母亲越来越唠叨——时刻念叨着她的不易,怨丈夫不体贴、不如大伯白正乾有领导魄力;还怨女儿们的不懂事、不争气、不如大房的女孩子们聪明能干、漂亮大方,这让她在陈菊香和四房的人面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父亲越来越沉默——要是实在受不了妻子的念叨,他就直接动手揍人,压根儿不管女儿们在不在场。
对比之下,珍珠实在是太羡慕大房的女孩子们了:父母感情好,父母与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也好,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干什么都有商有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拧成一股麻绳。
她也隐约听人说,大房这么勤劳,本不应该穷,是受了二房、三房和四房的拖累。
再后来,姐妹们慢慢大了。
珍珠也想拥有一个像大房那样和睦的家庭。
她观察过了,大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勤劳,还会为家里人着想。人人都抢着把重活干了,吃东西的时候也会礼让,在大伯父的支持下,除了桃桃和红豆黄豆,家里所有的人都上过几年学。他们全都有礼貌、讲道理……就是南生哥哥,别人不惹他的时候,他也能控制住脾气。
白珍珠也跟着学。
可是——
——她抢着干粗活、干重活?好嘛,结果那些活计就全归她了!
——她礼让父母姐妹、把好吃的让给他们?好嘛,结果他们就真的以为她傻、她不吃,以后都不给她了。
——她说她也想去上学?好嘛,结果却捱了一顿毒打!还是隔壁的大伯和伯娘听到了动静,过来劝,又反复做思想工作,可她爸妈死活不同意花钱送她上学。最后伯娘亲自教她,每天晚上抽出半小时的时间,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住址,到后来每天摘抄一小段的过期报纸……慢慢的,珍珠才识了字的。
——她也想像大房的女孩们那样,亲亲热热的和母亲、姐妹说点儿悄悄话。好嘛,结果却遭到母亲和姐妹各种的耻笑,笑她不自量力,还笑她愚蠢无知。
渐渐的,珍珠心凉了。
家里没有男丁,珍珠妈就常念叨着,要留一个女儿在家,赘婿上门。
——可是,在这个时代,愿意上门入赘的男人,多数都是条件不怎么样的。
珍珠姐妹都不愿意在这个恶臭的泥潭里泡烂一辈子,所以各自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大姐听了舅妈的忽悠,远嫁离家;二姐跟着货郎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赘婿的责任,就落在珍珠和妹妹翡翠的头上。
翡翠还小,今年十五,长得比珍珠好看,嘴也甜,深得母亲的疼爱。
珍珠今年十八岁,在农村人眼里,她已经是适婚年纪了。
她骨架大、个子高、有力气,从小跟着父亲在田间地头风吹日晒的干农活,又吃糠咽菜的,她皮肤黝黑粗糙、发质干枯发黄。关键是,她还剪了个男式女发,看背影、跟男青年没什么两样。
这是珍珠妈想让她留在家里赘婿的最大原因。
珍珠妈甚至已经开始放了话出去,想在十里八乡范围里找个合适的赘婿人选。也有几个外乡男青年上门相看,却都嫌珍珠丑,反而看上了容貌更俏丽的白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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