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上早已派了另一位将军前去救援,此时只淡淡安慰汪栗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下一句便是暗示汪栗交出兵权。
眼看着汪党之人所剩无几,汪栗咬着牙,依旧不肯退缩,只装糊涂请求在家养病,暂时不管政务之事。
皇上倒是也点头应允了,要他在家养好身子再出来。
如此以来,汪栗虽然尚未交出兵权,可却也是被击退了一大步,朝中事物瞬息万变,他如今退居幕后,再出来就难了。
汪家的动荡牵动着朝野上下,汪琬云知道此事之后连着好些日子睡不着觉,可娘家递信过来教她近来最好老实些,她也不能做什么。
倒是顾亭匀,去了一趟宰相府,被汪栗抽得浑身是血,什么也没说。
到最后,汪栗擦了擦手上沾的血,只慢悠悠地说道:“老夫倒是觉得,你没这个能耐。此番给老夫设局的人,必定是另有其人。蕴之啊,是老夫错怪你了,可你要明白,老夫总归还会出山的,你啊,要听话。”
他笑呵呵地拍拍顾亭匀的肩膀,力气并不大,可因为顾亭匀被鞭子抽得狠了,身子一下子软到了地上去。
这一回顾亭匀在床上躺了数十日才能勉强下床,加上又要给兰娘弄那药引,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
可他刚能下床,便又开始去衙门办事,五月下旬,天气热了起来。
汪栗仍旧在“养病”,朝廷上下看似平静。
而兰娘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她时常昏睡,药吃下去,反反复复的,但好歹人还在。
这让顾亭匀多了些信心,原本那些庸医不是说兰娘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么?
可如今兰娘挺过了好几个月,这药吃下去,他再尽力去找些医书高明的民间大夫说不准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一日,他带兰娘去看荷花。
京城有一片湖泊,那儿荷花开得极美,马车到了之后,顾亭匀把兰娘抱在怀里坐在桥边远远地看那一片粉白相见的荷花。
“兰娘,你看看这些花,心情会好许多。你不是喜欢花吗?从前总见你摘些野花放在家里的桌上。”
顾亭匀声音温柔的很,而怀里的兰娘已经没有力气走路,她疲惫地睁开眼,还没有看到远处的湖水与荷花,首先看到了眼前的顾亭匀。
他抬手指向荷花,兰娘就看到他手腕上一道一道重复的伤口。
那像是被割伤了许多次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瞧着触目惊心。
兰娘心中一颤,再抬头,就看到顾亭匀的鬓边竟然有一丝白发,就那么一丝,可依旧让人诧异。
她疲惫之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虚弱地说:“我不想看,我好累。”
见她没有兴趣,顾亭匀只得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也罢,你不想看便不看,可在湖边闻一闻这荷花的清香,你也会舒坦些。”
兰娘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可眼角却还是湿润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苦,只觉得又累又难受。
这一回之后,顾亭匀便不再带兰娘出去,致力于为朝廷办事,挣银子,请大夫买药。
钱花出去一大把一大把,可兰娘的病始终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阖府上下都揪心,唯有汪琬云知道之后笑得不行。
“将死之人,就算是花上一座金山也是救不了的。”
她盘算着,等兰娘死后,她要好好地奚落顾亭匀一番,而后等父亲再度回归朝廷之后,她便要父亲把顾亭匀摁回到泥巴里,与之和离。
这一场游戏,她也累了倦了。
顾亭匀奔波劳苦,不知不觉一年又到了冬日。
而兰娘一个月一个月的,不见好转,可也没有恶化,一日之中醒来的时间加在一起统共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这让顾亭匀庆幸,又觉得害怕。
庆幸她没有像那些大夫说的活不了多久,害怕她哪一日忽然就没了。
入冬那一日,他要去外地办事,临走之前坐在床边与兰娘说话。
他说了许多话,兰娘都昏睡着没有苏醒,到最后,顾亭匀只得怅然地离去,嘱咐人好生照看兰娘,不许任何其他人进兰娘所在的院子。
顾亭匀去了临河州,一去便是七八日。
忽然有一晚,风很大,院子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兰娘于晚间苏醒了,她看起来精神比之前都好。
秋杏高兴极了,忙问她想吃什么,兰娘忽然哑着声音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旁边的金珠抢着答了,兰娘低头想了一会,问:“顾亭匀呢?”
“大人去外地办差了,过几日应当就回来了。”
兰娘没说话,她只轻轻地说:“我想吃一碗面,里头打一个荷包蛋。”
她很小的时候便没有家了,后来进了顾家,无论如何,那的确是她唯一的家。
每一年这个日子,她都想吃一碗长寿面,那能让她想起来顾母待她的好。
能想起来曾经一家四口清贫却温柔的日子。
鸡汤手擀面煮得很香,可兰娘吃了半碗,让秋杏与金珠都高兴坏了。
晚上兰娘让人熄灯,而后在黑暗中睁着眼对着墙壁发了很久的呆。
她能感觉到一种非常奇异的滋味,就好似要支撑不住了那般。
可她不知道这究竟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她这具身体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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