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心中怔然,许多事,都与她当初设想的背离了很远。
她以为自己走了之后,顾亭匀顶多只难受上几日的。
秋杏说话时牙齿都有些打颤,又大声道:“姑娘,大人是真的心疼您。”
但下一句,便是她低声在兰娘耳旁道:“您若是想走,奴婢愿意帮您第二次,您莫要管奴婢会怎样,奴婢只希望您受尽磨难,能过上和顺的日子啊……”
康哥儿忽然哭了起来,兰娘一摸,原来是他尿布湿润了,赶紧地给他换了新的尿布,这才回头去看秋杏。
她看的出来,秋杏是真的害怕顾亭匀。
在秋杏那里大约已经觉得顾亭匀是个恶魔一样的人了。
兰娘瞬间就有些恍惚,顾亭匀为何忽然成了这样的人呢?
而再想想他的头发,忽然就感觉很是刺眼。
二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忽然外头就吵吵嚷嚷得闹了起来,秋杏与兰娘瞬间都朝外看去。
此时深夜,履霜院门口聚集了乌压压的人。
人人都拿烂白菜烂鸡蛋等等朝门上砸,一群护卫竟然都挡不住。
那些百姓情绪激动地喊:“狗官!滚出燕城!还我们陆大夫!”
“陆大夫何错之有!他是我们燕城的大好人啊!你这狗官,竟然把陆大夫抓走!我们燕城人人都等着陆大夫给治病啊!”
“老天爷啊!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吗?既然陆大夫出不来,我这病也看不了,我今日便以死祭天,让这狗官来杀了我!”
全城受过陆大夫恩惠的人何止一两个?一个晚上,像是全城出动了一般,一大群人去衙门闹事,这边又有一大拨人在顾亭匀下榻的履霜院大闹。
那些骂声叫声隐隐传进来,兰娘与秋杏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安。
兰娘知道,陆回为人极好,但也是没有想到,那么多百姓会来为他喊冤。
而此时顾亭匀坐在书房中,他才处理完下面递上来今日查到的消息,,那是关于陆回所诊治过的病人死亡之前所有的线索。
他不懂医药,许多地方看不懂,便请了大夫在旁一起看。
正熬夜看着,就听到外头有人吵嚷的声音。
接着,是彰武急急忙忙进来的身影。
“大人,大人!不知为何如何出现了一大群百姓,分别在衙门和咱们院子门口大闹起来,护卫们只是驱赶,便有百姓直接躺在了地上,因着人实在是太多,咱们的护卫人手不够,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些人全部都赶走,此时闹得越来越厉害了!都叫着喊着要咱们立即把陆回交出去!”
顾亭匀眉头一皱:“大约多少人闹事?”
“光是咱们院子门口,瞧着便有两三百人!”
人若是多了起来,确实不好掌控。
特别是抓了两个典型,其他人更疯狂的时候,强行压制,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之后上报到朝廷,后面便是顾亭匀的罪责了。
冯渡出去顶了一会儿,实在解释不好,便一头汗地冲了回来:“大人,大人,顾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呀!这要是传到朝廷,你我都不好交代呀!不如,干脆把那陆大夫放回去!”
顾亭匀冷笑一声:“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他回去。本官倒要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闹事。”
他拿起来旁边的拐杖便往外走去,冯渡一瞧,心中都有些愧疚。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顾大人拄着拐杖都比自己走得潇洒。
顾亭匀很快便到了门口,护卫们组成一堵人墙,拼死把闹事的百姓阻拦在外。
那些百姓仍旧在骂骂咧咧,不住地打砸扔东西,一块烂白菜叶子砸到顾亭匀的衣襟上,他伸出手随意地弹了弹,吩咐道:“来人,拿银子出来。”
彰武很快便端着一只托盘出来,里头赫然放着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子,瞧着都让人眼馋!
顾亭匀深邃的眼盯着那些闹事的百姓,大声道:“谁若是肯静下来听本官讲话,这银子待会便赏了谁。”
前排的百姓瞬间忍住了嘴里的话,后排的人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一时之间,大多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冯渡目瞪口呆,而顾亭匀瞥了一眼这群百姓,命人把火把和灯笼点得再亮一些。
好一会儿,有人壮着胆子问道:“这银子真赏咱们吗?可别是骗人的!要么赏银子,要么把陆大夫放回来!”
顾亭匀森冷的目光望过去,那人立即闭嘴。
而后,所有人都听到顾亭匀厉声问道:“敢问各位家中可有从军的男丁?”
兴许是那白花花的银子有致命的吸引力,不少人立即答道:“自然是有的!我哥哥便是从军打仗了!”
“我夫君都三年未曾回来了!”
“我儿子也六年未曾回来了!可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把陆大夫交出来!”
顾亭匀望着他们,声音在黑夜中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寒烈的穿透力:“所以,你们可有思念过他们?可会想过,万一你那个从军的亲人死在了外头你会有多难过?这药材一案,便是因着药材出了大问题,死了一个将军,两千多名士兵!若那死了的人,其中一个是你们家的人,你们还会阻拦本官查案吗?”
人群哑然无声,有一老妪忽然哭了起来:“我儿六年没有音讯,总不会是死了吧?我的儿,我的儿不能死啊!你还要给为娘养老送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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