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怨的。
怎么会不怨呢?
若是刚入宫的姜妧确实是爱慕她,那他这些年对她的冷待,就生生将这份爱慕一点点给掐灭,也就是说,如今的姜妧,是他自己亲手造就的。
他能理解汝南王不愿让女儿入宫的心情,当年,丽贵人弥留之际,就曾拉着他的手喃喃,说,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愿不碰见先帝,那样也就不会入宫,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宁为平民妇,不做帝王妻。
萧颐自己是从不受宠的皇子慢慢挨过来的,他亲眼见证了他母亲的不幸,萧颐想,若是他有女儿,或许也不愿意送女儿入宫,后宫有什么好的呢?
萧颐闭了闭眼,不自觉的将缠着纱布的右手缓缓收紧,只觉得心脏某处揪着疼。
若是没有系统这个意外,他会恪守与汝南王的约定,姜妧还是他后宫中不受宠的贵妃,此时恐怕还在继续被关禁闭,他则继续他的皇图霸业,朝着做一个英明神武的合格帝王的方向努力,等时机到了,姜妧会按原定计划出宫,他与姜妧,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平行线...
可现在,萧颐扪心自问,就算没有系统这个因素,他还愿意按照当初与汝南王的约定,放姜妧出宫吗?
萧颐攥紧了手,很快,渗出来的鲜血就染红了纱布,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既然都是贵妃了,又何必出宫呢?”
萧颐静默半响,突然笑了出来,眼神幽深,像是在喃喃自语:“朕突然就想反悔了——”
萧颐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或者说,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他是一个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踏着尸山血海坐到皇位上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威严、公正、冷肃。
其实他阴暗,残忍,冷酷。
他心底压着太多的暴虐与戾气,那是从幼年与母亲相依为命在这深宫中挣扎求生,最后不得不远赴边关谋得一线生机时就绕着心脏生出的一根毒刺。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这个皇帝。
他当皇帝,不是因为他有多爱这个国家的臣民,他只是想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只有掌握了权力,才不会任人欺凌,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他想把所有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欺辱百倍奉还,他想将从前欺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哪怕是他的兄弟,他也照样不会手软,皇权角逐,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赢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成了这个江山新的主人。
他曾经想过,当他真的坐上这个位置,没有了辖制和约束,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年,他努力的去做一个好皇帝,去运用帝王权术平衡各方势力与朝臣斗智斗勇,但这种日子过久了,他又有些生倦,他时不时会想起当年在边关的日子,若是他没能从边关活着回来,时不时如今又是另外一副场景?
萧颐知道,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会止于现状的人。
直到那一天,他雨夜疾行,遭遇雷劈,等他再次睁眼,就看见了那双鲜活的充满了朝气的明净眼睛,然后,所有一切都改变了。
就仿佛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的湖面,突然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沉入湖底,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萧颐就像一个旁观者,以一种近乎苛刻的冷酷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他不需要旁人的劝说,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有着类似于猛兽的敏锐直觉,就像捕猎的雄狮,一旦确定了目标,就绝对不允许猎物逃脱。
他喜欢姜妧?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欢,因为他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该如何比较。
他只知道,他不愿姜妧用那种躲避抗拒的态度对他,他不想再从姜妧嘴里听见“不信任”这三个字。
掌心伤口处渗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血腥味儿也越来越重,萧颐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手掌攥地越来越紧,因为太过用力,修长的骨节都有些泛白。
脑海里,小奶音已经彻底停止了哔哔哔,看着逐渐黑化的皇帝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开始瑟瑟发抖。
夭寿啦,宿主要变身了——
实在是怕这皇帝过度变身把自己给作死了,小奶音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提醒:【亲,咱们这是正经统子,拒绝一切黑屋文学,要用心去聆听,用爱去感化,不然你会被火葬场的,骨灰都给扬了的那种——】
萧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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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颐最后还是请了太医,因为刚刚挑碎片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一片小碎片还嵌在肉里,再被萧颐那么用力一握,碎片成功在他掌心深处扎了根,就算萧颐左手再灵活,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使不上劲。
更不用说还有李德全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盯着,大有一副他要是不请太医,他就哭给他看的架势,于是,萧颐屈服了。
但很快,等见到挎着药箱进来的年轻太医后,萧颐就觉得,这伤口不处理也挺好的。
给皇帝看病的太医,那肯定都是太医院的头头,本来是要去请程院判的,但是程院判正好有事不在,程院判不在,那就挑官最大的来呗。
刚好被打发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和上次去太医院传旨认命裴子瑾为太医院医典的是同一个,小太监一看,既然程院判没时间,那就裴医典来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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