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萧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那是他绝不会想再次经历的一段时光。
萧颐在皇子中排行第三,生母只是一个皇帝南下巡游时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一个江南绣娘,因生了皇子,所以才被册为丽贵人,丽贵人虽然姿色颇佳,但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算已经诞下了皇子,但还是很快就被皇帝给抛到了脑后,一个不受宠的贵人,是没有资格去抚育皇子的。
所以,萧颐一岁那天,被抱到了出身靖安侯府的德妃膝下抚养。
在德妃宫中仅仅呆了半年,在皇后的做主下,萧颐又回了生母身边,至此,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萧颐很聪明,不论是武术还是功课都能拨得头筹得到师傅夸赞,起先,丽贵人很高兴,但后来,丽贵人就不那么高兴了,那时,他不懂,为什么他得了师傅赞扬,母亲反而满脸忧愁。
他发现,只要他受了赞赏,第二日丽贵人就会受到宫里高阶嫔妃的刁难,有时是罚跪,有时是缺衣少食,直到有一日,他拿到了一盒藏了毒的绿豆糕,丽贵人吓坏了,抱着他哭,从丽贵人哽咽的话中,他大概明白,因为他表现的太过出色,所以,碍了某些人的眼。
在宫里,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兄弟情深,只有妨碍上位的绊脚石。
如果想平静的保住性命,他就必须得藏拙。
那年,他五岁。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学着去扮演一个平庸的人,哪怕他已经懂了,但当太傅问起的时候他还是要假装不知,习武的时候也要表现的更加笨拙,就仿佛所谓的“天才”光芒在一夜之间消失,他只是一个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皇子,平庸到根本就无法去与两个兄长抗衡竞争,不足以构成威胁。
他学会隐忍,不光光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还有丽贵人,以及他刚出生的妹妹。
他成功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他,没有人会将多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在宫里就仿佛一个隐形人,不争不抢不出头,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或许连皇帝自己都忘了他还有这个儿子。
藩王入京朝贺的那一年,萧颐十二岁。
按照大庆祖制,皇子成年后就得封王,等新帝继位,余下皇子须得就藩,除了五年一度的藩王朝贺之外,其余时候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
今年的朝贺正好赶上了皇帝寿辰,为了庆贺万寿节,加上还有外邦使臣来访,宫中早早就开始为万寿节那日的宫宴做准备,处处张灯结彩,宫人们来往穿梭忙碌。
萧颐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他也从来不试图去参与。
这偌大的皇宫,看似热闹一片,但对他来说就仿佛一个冰冷的围城,生母在他十岁那年去世,但留下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妹妹再一次养在了德妃宫中,跟他上回强行被抱走不同,这一次,是丽贵人主动提的,德妃膝下无子,又身居高位,养在德妃膝下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了避嫌,他鲜少去看望这个同胞妹妹,这个唯一让他有所牵挂的人。
他就像黑夜中的一个影子,踽踽独行。
没有同伴,也没有亲人。
常年的隐忍让他心中已经坚如磐石,他知道,他没有甘于平庸任人欺凌,他只是想等,等一个机会,就像那藏在暗中的猎豹不动声色的窥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时机一到,就立马出动将之撕成碎片。
只有掌握了权力,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护自己想护的人。
他有野心,他终究还是没有像母妃期待的那样长成一个清隽如清风朗月般的人。
华灯初上,月夜朦胧。
那是在宫宴开始前,还是少年模样的萧颐避开了人流,并没有着急去参加宴会,毕竟像他这样的透明人,就算是不去参加,恐怕也没有人会发现。
月下池边,草丛萋萋。
远处是歌舞箫笙,鼓乐齐鸣,一片热闹场景,只有这片僻静的无人经过的池边凄暗一片。
少年萧颐在池边放荷花灯。
众人只记得,今日是皇帝的寿诞,但不会有人记得,今日也是丽贵人的忌日。
萧颐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躯,漂浮在空中,就那么近距离的围观还是少年时期的自己躲在无人处给生母烧纸放灯祈福,丽贵人出身低下,宫里人来人去,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贵人的死活。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他几乎都已经快淡忘,但当看见那个瘦弱的只能悄悄躲在僻静处缅怀生母的小少年时,萧颐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久违的酸涩感。
但这股酸涩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草丛中传来了响动,有人过来了,是谁?
“谁?”
少年萧颐几乎是与他同时问出了声。
在宫中放河灯烧纸行祭奠之事乃是大忌,一旦被人发现弄不好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毫无根基的少年萧颐还冒不起这个险,看着那微微晃动的草丛,少年萧颐眯起了眼,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到了腰间,萧颐知道,那里藏着一把刀。
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中,草丛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紧接着一个白的晃眼的不明球状物体滚了出来。
在少年惊愕的档口,白球出声了,细细软软还娇滴滴的就仿佛一只刚破壳的小兽:“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