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骨正好磕在青石板上,两人通得龇牙咧嘴,却忙不迭异口同声跪下求饶道:
“太妃,是王妃让奴才给王爷沐浴,您知晓王爷昏迷两月,不能着凉,奴才一直不敢擅动,都是仔仔细细小心侍奉,从未出过差错。”
他们说着说着痛哭出声,斜眼瞥了一眼董氏的脸色,抬眼手指着程鱼儿道:
“是王妃,王妃指使奴才做的。”
“你们”程鱼儿柳叶弯眉似蹙非蹙,泠泠含水的翦水秋瞳瞪得溜圆,半启着樱唇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苟敏苟安忙朝着董氏伏拜,痛哭流涕得表决心:“太妃,奴才们一直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不敢稍有差池,可,王妃刚来了一日,都唤了五次太医,王爷如今高热,命垂一线”
这话他们说着说着没了声响,却更引人深思。
平日里李景琰无事,这程鱼儿一来竟然一日唤了五次太医,明明来冲喜的,李景琰反而更加病危。
果真,程鱼儿看见董氏的面色更沉了几分,程鱼儿心中惴惴,忙开口解释道:
“母妃,我没有谋害王爷之意,是他们二人不好好侍奉王爷沐浴”
苟敏苟安看见程鱼儿的目光忙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是不是让人为王爷沐浴?”董氏又面无表情打断了她,盯着她冷声道。
这程鱼儿本想说不是,可她确实当时一时嘴快,说错了她,可明明似苟安苟敏二人故意让浴汤漫过李景琰,袖手旁观。
她在窗外看到了苟敏苟安二人嬉皮笑脸,指着李景琰水中狼狈的挣扎面带讥讽,他们看到李景琰落水不去救,反而看笑话。
“是不是?”
董氏又冷声道,淅淅沥沥的雨声下,她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些春雨的料峭寒意。
“是。”程鱼儿垂下头,低低应了声。
她说罢,忙抬眸凝视着董氏,想要解释道:“母妃,但我真的没有”
董氏艳丽的眉眼没有一丝笑意,淡淡收回了目光,可寡淡的目光却依旧让程鱼儿打了一个冷颤。
嬷嬷举着油纸伞仔细撑在董氏头顶,董氏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跨国门槛,与程鱼儿擦身而过。
程鱼儿忙躬身让开,垂头立在一侧,还未等她抬起头,她听到一声冷斥:
“跪在外面。”
程鱼儿愣愣得抬头,可只看到董氏火红色大氅的一角,可将散未散的浓郁的玫瑰花香,她翦水秋瞳水光闪闪,贝齿咬着樱唇环视,却只见苟敏苟安勾着唇笑,赵嬷嬷站在廊下一角目光担忧得望着她。
蓦得鼻子酸酸的,程鱼儿忙垂头,咬住唇瓣忍住眼眶中的温热。
她抬手飞快得抹了抹眼泪,刚想抬步跨出门槛,却听见殿内凌乱的脚步声,和扯着嗓子的呼唤:“王爷醒了!”
*
栀子花香愈来愈淡,脑袋浑浑噩噩,眼皮忍不住的下沉,耳畔的脚步声火焰声也越来与小。
“不可以。”李景琰启唇。
不可以再陷入黑暗,不可以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是谁,他曾是风光霁月瞪得皇太孙,他曾是赫赫威名的征北将军,他不要闭眼
栀子花香仍在,他仍有机会。
外面董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李景琰凝目听了一瞬,眉眼里的冷意深了一分。
他必须要醒来。
李景琰挣扎着,努力着。
殿中,拔步床榻旁的魏院首只见李景琰眉心紧蹙,眼皮紧闭,眼珠飞快得转动,他乌黑浓密的睫羽颤颤巍巍,微微颤颤。
李景琰睫羽的每一次轻颤,魏院首心都跟着一颤。
他瞥了瞥殿内垂首恭立的丫鬟,小心翼翼咽了口水,又不自觉舔了舔唇。
他捏着银针的手松开拳上,又松开,看着李景琰的睫羽煽动得更快,魏院首心跳如雷,他又舔了舔唇瓣,一抿唇,一闭眼。
他咬牙手中的银针对着李景琰的眉心正要扎下,悄悄睁了一只眼偷瞄位置,这一看整个人瞠目结舌,僵在原地:
“王,王爷。”魏院首浑身汗毛竖起,面色煞白,手腕颤如糠筛,磕磕巴巴道。
李景琰面无血色,面上清淡如水,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黝黑的瞳仁平淡无波。
他就这么神色淡淡看着魏院首,不知醒来多久,看了多久。
魏院首吓得膝盖一软,哐当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惨白着脸颤颤巴巴解释道:“臣见王爷昏睡不醒又高热,新研究一种针灸之术,正想为试试。”
李景琰目光略过他,朝一旁站在的丫鬟淡声吩咐道:“去唤人。”
“是,是。”那个丫鬟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傻傻愣愣望着李景琰,见李景琰吩咐方回了神,拔腿就朝寝殿跑。
她一便跑,一便扯着嗓子喊:“王爷醒了!”
砰得一声巨响,而后三三两两摔倒的声音,夹杂着董氏哟哟哟得痛呼声。
董氏斜斜后仰着跌坐在地上,后脑勺着地,发髻上的金钗咣得一下扎在她的太阳穴上。
董氏痛得龇牙咧嘴,一时没了仪态,她睁开眼,眸色狠厉盯着旁边落在一旁的丫鬟,冷斥道:“大胆婢子,拖出去。”
那丫鬟没想到撞上董氏,吓得面上没一点血色,唇瓣哆哆嗦嗦,忙弯身跪地磕头求饶:
“太妃,奴婢不是故意的。”
董氏抬手揉了揉疼痛难耐的太阳穴,闭了闭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