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听着,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就说道:“这是啥话,你是老宋家的闺女,是你哥的妹子,在家住着,那有啥可说的?只是,做嫂子的还是得劝你,万不必这等灰心丧气。好男人,那还有的是呢。不说远的,就我娘家的陀罗庄,还有咱们清泉村,不脸红不吵架的小两口,就好少么?”
宋桃儿心里有些烦乱,她怎好同嫂子说那辈子的事儿?
她的确也曾见过许多和美的夫妻,但日子都是各人过各人的,人家过的好坏和她也没甚关系,也不见得她就真能找到合意的男人。
再说,今日靖国公府打发来的那两个妇人,虽没讲明白那个意思,但话里话外显然是国公府那边又提起了这桩亲事,这不得不令她警觉。
她是不知为何这辈子提亲会比上辈子早了许多时候,但她是决不能再嫁给郑廷棘了。
虽说,爹娘大约会顺她的意,然而国公府是什么人家,倘或他们执意如此——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娶她这个村姑,都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杨氏见她久不做声,又添了一句:“妹子,嫂子没啥见识,也不好多劝你什么。只是有个道理,嫂子还是懂的。这人呐,还是不能因噎废食。你细想想,当真就一个像样的男人都碰不上么?”
宋桃儿没有答话,不知怎的,心里却恍然冒出一个影子来。
乡下晚间,各家都是最安宁祥和的时候,吃罢了晚食,各自归房,掩上了房门,说些茶余饭后的闲话。
宋家老两口亦不能免俗,刘氏打点出些针线做将起来,宋大年便核算着白日铺子里的流水账目。
刘氏缝了两针,忽听丈夫笑道:“咱们家桃儿倒真是有能耐的,脑袋瓜子就是灵光,也不知她哪儿学来的那些法子,就是好使。这才几日功夫,铺子就赚了这许多银子。”
刘氏想起白日的事儿来,便停了针,述说了一遍,又道:“桃儿将那两人赶走了,说话也没怎么客气。虽说那两人往日待咱们也不怎么好,我倒怕留后患呢。”
宋大年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随她们去,我看桃儿没做错啥。老国公爷在的时候,那府里还有个体统,如今成个什么样子。他们瞧不起咱们,咱们也不想着去沾他们的光。横竖,咱也没想着攀这高枝儿。”
刘氏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啥,早年间除了老国公爷送来的信物,还有别的什么物件儿么?”
宋大年想了一阵,先问道:“你咋突然问起来这个?”
刘氏不无忧虑道:“今儿那两个妇人来,话里的意思,国公府好似竟还惦记着这门婚事呢。”
宋大年面色微沉,半晌说道:“……倒是,换过庚帖。”
刘氏惊了一跳,将手中的活计丢下,问道:“啥时候的事儿?这换庚帖,我咋不知道?”
换了庚帖,意味着两家认了这门亲事,就算作数了。
宋大年微微有些窘迫,说道:“那是早了,一日你带着桃儿回娘家,老国公爷亲自登门造访,说起此事。我本是不答应的,奈何老国公爷言辞恳切,又一意要答报恩情。我这……我也是跟了老国公爷多年的人,哪里好驳他的面子?一时没有顶住,就答应了。”话至此处,他看着浑家面色不好,忙又说道:“我本想着,国公爷也就是一时兴起,这股劲儿过去就不会再提了。这么多年过来,那府里除了国公爷,旁的人对咱们都没个正眼儿,这门亲事不用人讲自个儿就黄了的。没曾想,他们竟然还记着?”
刘氏颇有几分没好气,但想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再埋怨丈夫也是于事无补,只得说道:“这么着,那可怎么办?咱们真要把桃儿嫁过去么?”
第十九章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宋大年听了妻子的问话,一时没有回应。
乡下上了岁数的人,都爱抽烟袋杆子,但宋大年不好这口。闲时,宋大年好嚼自家腌的咸笋干子。若遇上什么烦心事,也会嚼上一片。
因他有这个嗜好,刘氏便在房中时常备着咸笋干子。
当下,宋大年自桌上的小碟子里取了一片笋干放入口中,慢慢咂摸了一会儿滋味儿,方才说道:“我寻思着,倘或国公府当真有心结这门亲事,顶上的主子就该交代下面的奴才,对你们娘俩恭敬些才是。他们之前如此作为,自然就是要咱们知难而退。如今又闹这一出,谁知道他们府里出了什么变故?那大宅门里是非多,闹腾起来,外人知道咋回事。咱们也不必急,待他们府里风波过去,自然也就消停了。我便不信了,难道国公府里那些贵人们,当真肯让他们少爷娶个乡下姑娘做老婆。”
刘氏听了男人这番说辞,悬着的心倒放下了些许,又说道:“你说的倒也是,我是一时慌了神。”一语未休,又问:“哎,那换了庚帖的事儿,可不是玩笑的。倘或传扬开来,咱们桃儿还咋说亲?人敢说,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
宋大年嚼着笋干,说道:“这你是多虑了,他们既不会认,又哪有去宣扬的道理?咱们更不好传扬。这事儿统共没几个人知道,不会闹开的。”
刘氏却不依他,“你说的倒轻巧,纸里包不住火,世上没不透风的墙。你就敢打包票,他们府中哪房服侍的下人,不会说溜了嘴?再说了,桃儿年岁在这儿,这两年不紧赶着说人家,等到啥时候?难道一定要拖到他家公子娶过亲了,才算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