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刘氏禁不住开口道:“不然,既然郑家少爷口口声声要娶桃儿,可见他对桃儿是有些情意的。咱们之前所以发愁,不过是怕闺女进了国公府遭人白眼儿。如今,既然这二少爷喜欢咱桃儿,那桃儿就嫁给他,也是顺水推舟的一件美事……”她话未说完,就见丈夫满面阴霾的瞪着自己,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宋大年切齿道:“我今儿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把闺女嫁给这等浪荡子!你不知道,这两年我也寻人打听过,这郑二少爷品性实在不好,小小年纪便穿街过巷的养老婆。京城好几家窑子,当红的窑姐儿都叫他包了。咱桃儿是个老实孩子,嫁给这样一个人,那日子能过得舒坦?再说了,你今儿是没瞧见,那大少爷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咱是桃儿的娘家人,他不将咱放眼里,桃儿在他心里能有多少分量?两日新鲜一过,还不是看的马棚风一般了。”
刘氏原怀了满腹希望,听了汉子这一番话,又心灰意冷,不觉掩面抽泣:“我这闺女,咋命就这么苦!”
宋大年看着门外大雨,面色沉郁,片刻说道:“我是桃儿的老子,总没有闺女吃了亏,老子却不出面的。这般,明儿天亮,我就拿了桃儿的庚帖,去国公府一趟,同他们说个明白。我想着,国公府那么大个门第,总该讲些道理。”
刘氏只觉希望渺茫,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索罢了。
宋桃儿自不知爹娘的打算,她回至房中静坐了片刻,天上便落下雨来。
她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子,冷风夹着雨丝吹拂在脸上,凉森森的。
西墙根下面,开春时她洒的一些凤仙花草籽儿,如今已陆续开花,凄风苦雨之下,被打的垂头丧气。
眼下看来,父亲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然而国公府权势熏天,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招惹的起的,硬碰硬只能是鸡蛋碰石头。
那不然,索性就跑吧?
这念头只在宋桃儿心中一晃,就被她压了下去。
且不说没有盘缠,她一个孤身女子,无亲无靠能跑到哪里。这逃跑,同当姑子又有什么不同?最终,仍然是给家中招祸。
娇软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微微轻颤,她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已。
上一世,她的姻缘就仿佛是阖家不幸的根源,到了这一世,这局面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倘或,倘或她能有个靠得住的人,能制住郑廷棘的人,那就好了。
宋桃儿轻轻吁了一口气,拍了拍有些热的脸颊,重又关上了窗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一时半刻又上哪儿去寻这么个人!
这一晚,宋家众人一宿难免。
隔日起来,风停雨散,院中一地泥泞,只是那些草花昨夜经了雨,倒越发精神了。
宋桃儿起来梳洗过,出门帮衬母亲家事。
昨儿一晚上,她想明白了,只是这样愁眉苦脸,也是于事无补。倘或当真无路可退,那国公府就是龙潭虎穴,她也情愿再闯一遭。好歹,国公府里魑魅魍魉她也算是心里有数的,总不至于再如上世那般束手无策、处处被动。
至于郑廷棘……
宋桃儿眼眸微黯,轻轻抿了抿唇。
这厮的风流脾性,她是知道的,要不了几日,那后院之中必定又是美妾如云,她总不去理他们就是了。
不论如何,她都要护着自己的家人一世平安。
宋桃儿走到厨房,只见烟筒白烟憧憧,便晓得母亲已在做饭了。
她快步入内,果然见刘氏正在照管锅台,大锅之中,白汤滚滚。
宋桃儿见着母亲面容略有些憔悴,两只眼下一片阴翳,心头猛地一揪,便知必是为着自己的事。
她上前低低唤得一声:“娘,还是我来。”
刘氏抬头望了她一眼,口唇微动,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你去把葱油饼子摊了,油面我已和得了,就在那青瓷缸里。今儿是为着你的事,可得让你爹早饭吃饱了。”
宋桃儿依着娘的话去摊饼,一面问道:“爹要做什么?”
刘氏抿了抿唇,低声说道:“你爹今儿要到国公府去,同他们当家的老爷退了你这门亲事。”
宋桃儿微微一惊,不由道:“爹……”
刘氏兀自说道:“你爹说了,他是你老子,闺女有事,老子当然要出面。没有叫你吃亏,一家子人都乌龟缩脖子的道理。桃子啊,你放心罢,爹娘不会叫你吃那个苦头去。咱们虽是庄户人家,硬骨头还是有两根的。”
宋桃儿只觉鼻子蓦地一酸,忙垂首揉了一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她本已打算好了,到了实在不成的地步就把自己豁出去,可却忘了家人也是会护着她的。
大约是一个人太久了,早已忘了她是有家人可以依靠的。
又片刻,杨氏也赶来帮忙,三个女人忙忙碌碌将早食送到了堂屋桌上。
宋家父子两个早已起身,下地看了一眼今年作物长势,赶着早食上桌前回至家中。
一家五口坐下吃饭,众人皆知今日宋大年要进京去,气氛不免有些沉闷。
待用过了早食,宋桃儿去厨房烧汤刷锅,她本想跟着父亲一道去,却被宋大年斥了一句:“没嫁人的姑娘家,跑到男人家里去做啥?叫人知道了,又四处学嘴!”便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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