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年清了清喉咙,镇定了心神,说道:“四爷能看上我闺女,那也是她的福分。然而,当初老国公爷厚爱,与我家定亲的,可是贵府上二房的少爷。倘若我没记错,他应该是您的侄儿。这……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郑瀚玉莞尔:“小侄今日前来,是为自身求娶令千金,与当年父亲所定,并无关系。”
宋大年与宋长安面面相觑,郑翰玉这意思,是把他老子定的亲给否了?
宋长安禁不住脱口道:“郑……四爷,您这话,感情国公府是要退亲么?”
如此倒也好了,郑瀚玉求亲的事暂且不提,他们本就想把国公府的亲退了,对方先提出来,倒也省了一番力气。
郑瀚玉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封帖子,放在了桌上。
宋大年满腹狐疑,拿起打开一瞧,顿时满面惊喜。
这帖子,赫然便是当初送到国公府上的宋桃儿的庚帖。
郑瀚玉望着宋大年的神态,但笑不语。
上一世,从和桃儿闲谈之中得知,宋家对这门亲事其实并不乐意,只是当初的他们并无选择。
之前,宋家被提亲之人踩塌了门槛的事,他知情;朱员外的事,他亦知情。派人打探得一番,朱家的小子早有相好,他便知那些亲事都成不得事。当今这世道,前有王大海,后有朱员外,虽统统不与宋桃儿相干,但于一个女孩儿家的名节而言,必然是极其不利的。
与此同时,他又得知郑廷棘正赶回京中。
郑瀚玉虽不知郑廷棘这一世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转了念头要娶宋桃儿,然则如此倒正中他下怀。
他使了安插在郑廷棘身侧之人,将他想娶宋桃儿之事告知于其。依着他对郑廷棘性情的拿捏,这厮最是沉不住气,怕不是要冲动行事。
果不其然,郑廷棘快马加鞭的赶回京中,尚不及回府,便闹了那一出闹剧。
如今,此事传扬开来,人皆知晓宋家的女儿是京城国公府定下的人。
现下情形,宋家只能在他和郑廷棘之间做抉择了。
郑瀚玉也明白,趁人之危不算君子所为,但谁让他就是看中了她,想要她呢?
他郑瀚玉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不是大善人,上一世他最懊悔的事情便是当初没有不择手段的将她掳走。
好在,如今一切重头再来了。
恰逢此时,杨氏送了茶水上来,替众人斟茶,又把那灌了热水的皮套子取出,交给郑瀚玉。
郑瀚玉微怔,莲心急忙上前,低声喝问:“你拿什么东西给我们爷?!”
杨氏白了他一眼,斥道:“你这小猴崽子,这是我……我家婆婆,看你主子行走不便,又想着昨儿夜里下了场雨,今日天气寒凉,怕你主子发了寒症,说我们乡下人家待客不周,所以灌了这个热水皮套子来给他暖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丢下这一句,扭身出去了。
乡下人家虽不讲那么多规矩,但家有男客,女人还是不在屋里站的。
宋家父子两个有些莫名,刘氏可从未做过这等事。
宋大年看着那皮套子,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那是闺女一直用的物件儿。
郑瀚玉接了过去,拿在手中端倪了一阵,忽而一笑,竟就放在了毡子下面。
上一世看多了她做针线,他识得那针脚。
宋大年看在眼中,只当不见,说道:“郑四爷,您把这庚帖还来,我们阖家子都记着您的人情。改日若有……”
他话未说完,便见郑瀚玉挥了挥手。
只听郑瀚玉言道:“世叔倒也不必客气,往后做了一家人,晚辈还要叫您一声岳丈。”
宋大年心里便有几分不悦,暗道我还没答应将女儿许配与你,你改口倒快,遂说道:“郑四爷看上我们家闺女,那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小女性情娇柔,且被家中宠坏了,乡下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规矩,去了府上怕是惹人笑话,不敢高攀。”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绝。
郑瀚玉料到他必有这么一番言语,并未答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又将茶碗放下。
一旁的莲心看着只觉得揪心,他家爷自来饮用的,都是头茬的御前贡茗,每年上了新茶,皇上总要特特的赏赐一份过来,几时吃过乡下这等粗劣茶叶?真真儿是委屈了爷!
郑瀚玉浅笑道:“世叔不必自谦,当年世叔舍命相救家父,这份仁义德行世所罕见。世叔教养出来的女儿,品格也必定不俗。至于旁的,什么门第什么规矩,小侄并不在乎。京里有这两样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芝兰玉树却甚是难得。”
宋桃儿的品格俗不俗,他上一世就知道了。
宋大年粗通文墨,听不大懂他嘴里文绉绉的咬文嚼字,只晓得他大概是在夸自己女儿人品好,所以他肯娶。
这话倒是不好接,他是不情愿将桃儿嫁给他,但难道要自认家风不正、孩子人品不端?
不喜他身有疾患,自也没有当着瘸子说人挫的道理。
正当宋大年斟酌言语时,郑瀚玉又笑言道:“世叔当年与家父定下婚约,家父最重承诺。如今父亲虽已辞世,但吾等后辈岂能不守诺言。再则,父亲离世不久,国公府便行退婚之举,难免令人齿冷,指责忘恩负义。若世叔实在不中意小侄,那小侄也只得将庚帖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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