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棠甚而以为,是这宋家的姑娘,心机深重,想要攀附上国公府嫡出的公子,不顾身份体面,诱惑了郑瀚玉。郑瀚玉身负残障,又有前头常文华退婚一事,心中怄气,便应了这门婚事。
他过府相劝,郑瀚玉却极力维护宋桃儿,力赞宋桃儿的人物品性,又称是自己看中了她,与她并无干系。
郑棠看他态度如此坚决,又隐约听说了郑廷棘闹出的乱子,甚而国公府老太太郑罗氏尚无二话,这方答应了媒人一职。
今日过来,他便也有心瞧瞧这能令郑瀚玉如此惦记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性格。
宋家父子两个今日亦换了崭新的衣袍,将郑棠迎入正堂。
进得堂中,自是免不得一番寒暄。
郑棠见这宋家人虽是庄户人家,待人接物却甚是有礼,言行谈吐也并不见粗俗,心中早先存着的偏见便减了几分。
众人落座,说了些面子上的言语,宋桃儿便端了茶上来。
这时下的风俗,媒人上门下聘之时,姑娘亲自端茶,也是为了让男方家里瞧瞧女孩子容貌人物。虽说郑瀚玉早已识得宋桃儿,这一套却依然是不能免俗的。
郑棠坐于堂屋上首,就见一妙龄少女端着茶盘,自后面缓缓走来。
他眯细了眼眸,将那少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生着一张鹅蛋脸,脸盘小小的,下巴颌尖尖的,便添了三分妩媚。她肌肤莹润如雪,并未擦什么脂粉,倒显出一段天然的好肤色来。满头的秀发乌黑浓密,整齐光洁的梳在脑后,额顶露出个精巧的美人尖儿,又添了三分秀气。她身段婀娜娉婷,虽穿着宽松的大袖衫,却依然隐约可见底下的丰盈宛转。眸光如水,却双眼微垂,目不斜视,又添了四分的端庄。
如此这般,便是十分的颜色。
郑棠端详之后,不由在心中暗道:原来宋家养了这样一个女儿,怪道让他们一个个都上了心。我那侄儿连忌讳也不顾了,定要娶回去。二房的侄孙,甚至还要抢人。
宋桃儿端了茶盘过来,先将盘子放下,又双手捧了茶碗递给郑棠,说道:“伯伯请用茶。”
好一把娇软嗓子!
郑棠自问也是富贵场中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见过,却也禁不住为这一口甜软嗓音叫了一声好。他这么个上了年纪的人尚且如此,也莫怪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愿为这丫头这般倾倒了。
宋家生有此女,算是造化。
郑棠于宋桃儿容色已是十分满意,又观她举止稳重,并无丝毫轻浮之态,心底那轻视之意便又减了几分。
他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不动声色,便同宋大年商谈起婚配事宜,一面暗中观摩宋桃儿神色做派。
宋桃儿坐于下首的一张长条凳上,双膝并拢,两手放于膝上,垂首默然,倒是一副娴静安分的样子,只是两颊微微有些绯红。
郑棠便十分满意起来,这般教养在乡下人家已算十分难得,即便是在京城那些闺房小姐伙里,也不差什么了,还算进得了他郑家的门槛。
他心下念头微转,忽向宋桃儿问道:“宋家丫头,听闻你父兄在镇子上开有食铺,你常去店里帮衬?”
宋家人听着,顿时捏了一把冷汗,宋长安禁不住要开口,却忽被郑棠一瞥,便生生咽了回去。
卖面的勾当,可算不得什么体面营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饭铺里抛头露面,招待客人,在他们乡下还不算什么,放到这些权贵人家眼里,怕不要招人耻笑。
却听宋桃儿朗声回道:“伯伯所知不错,我家在逸阳镇上确实有间饭铺,生意还算说得过去。铺中人手不足,我便也常到铺中帮忙。”
她心中倒是坦荡,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倘或郑家因此事而看不起她,她说谎也并无益处。更何况,她一没偷二没抢,凭靠自己的劳力为家中挣银钱谋生活,又有哪里见不得人了?
郑棠倒喜她这段光明磊落,暗中颔首,又问道:“那铺中盈亏如何,你可知晓?”
宋桃儿点头回道:“铺子每月流水虽不定,但总不过在五两银子上下,刨除本钱,一般也有三两银子的盈利。”
她其实晓得郑棠为何如此问她,左不过是这些人考究她心性如何罢了。
宋桃儿极善心算,银钱往来过目不忘,有她在便是个活账本,打从她十二岁起,宋大年便将铺中银钱收发、账目核算等事尽数交付与她。郑棠所问,只不过是她心头烂熟之事。
郑棠却眸中一亮,甚是欢喜,于他们这等门第的人家而言,好容颜、好教养的女子并不难寻,但头脑清楚,善于持家理财的,却不大好找了。
郑瀚玉本就有爵位在身,娶过门的妻子,便是执掌一房的太太。他身子不好,公务繁忙,倘若妻子是个稀里糊涂,治家无能之辈,这后院就要着火了。
娶妻娶贤,色还在其后,眼见宋桃儿仪态端庄、口齿清楚,又善理财,郑棠便十分中意起来,心中原就所剩不多的偏见尽数如冬雪向阳化了去。
当下,郑棠捋须颔首,向宋大年莞尔道:“宋家老哥哥,你倒是教养了个好女儿。”
宋大年闻听此言,心中略生出几分宽慰来——这场门第相错甚远的婚事,女儿出嫁之前能得婆家的赞赏,往后的日子兴许会好过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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