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罗氏果然甚喜,便问道:“桃儿,你才到府中,怎晓得我的喜好?我可知道,我这老婆子的嘴很有些刁钻,与平常人家的老太太不一样。”
宋桃儿抿唇一笑,说道:“是我瞧着老太太黑发皓齿,显然是身强体健、长寿有福之人,口味怎会与平常的老人一样呢?再则,既然厨房送来的饭食里有这些,又不是外头老人会吃的菜肴,我琢磨着必定是老太太自己的喜好了。”
这话前半截是不着边际的奉承话,后半截倒还有些影子。
然而郑罗氏上了年岁,就爱听这等吉利话,当下笑的合不拢嘴。
蒋二太太在旁冷眼瞧着,直将自己气的眼斜鼻子歪。
好容易用完了早食,郑罗氏这里的事便都了了,四人各自散了。
郑罗氏在明间中炕上坐着吃茶,她平日里使着的内房嬷嬷孔氏端了一方果盘上来,搁在一旁。
孔嬷嬷看郑罗氏面色尚好,陪笑道:“四爷娶了新媳妇,老太太心里石头落了地,饭也能多吃一碗了。”
郑罗氏笑了笑,说道:“我原本还担忧,这么个小家子出身的女人,怎好配得玉儿。还好,是个当得了台盘的丫头。”
孔嬷嬷心里明白,郑罗氏口中能说出这个话来,那便是极中意宋桃儿了,便笑道:“瞧不出来,这四太太看着柔柔弱弱的,好个温克性儿,恬静少言的,竟敢和二太太当面锣对面鼓,倒险把二太太弄的下不来台。今儿若不是老太太圆场,二太太还真不知要怎么办呢。”
郑罗氏点了点头,颇为赞许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好丫头,嘴巴上的来,心眼子也够使。”说着,又叹息道:“这若不是老大走的早,三房两口子都是扶不起来的,这一大家子的事我又怎会指望着二房的。老大家的不必提了,我那大儿命苦。这老三家的,怎么说也是个郡王府的千金,如何就懦弱到这个地步?我原是看好她,她却被二房的辖制的死死的。”
孔嬷嬷便试着问道:“老太太的意思,这四太太……”
郑罗氏想了一回,说道:“我本想着,她能好生照料玉儿也就罢了。但今儿一瞧,倒是个可造之材。也罢,再看看。”
正说着话,外头的丫头传话:“林大娘来了。”
主仆两个当即停下,只见郑瀚玉的乳母林大娘迈步走了进来。
这林大娘进来,正要行礼,郑罗氏便道:“你是府里多少年的老人了,玉哥儿又是你奶大的,这些个虚礼都免了罢。快说,情形如何?玉儿、玉儿和他媳妇可成了没有?”
林大娘摇了摇头,低声道:“被褥上干干净净的,想是没事。”
郑罗氏听着,愣怔不语。
孔嬷嬷便劝解道:“老太太,四爷那腿,是成不了事。来日方长,这事也急不得。”
郑罗氏长叹一声:“我哪里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如此下去,玉儿岂不是要断了香火?”言罢,只是发愁。
宋桃儿自是不知这后面的事情,她出了正堂,却不见怜姝的影子。
正疑惑中,忽有个小丫头子跑来,说道:“四太太,四爷请你到浣花屋去。”
宋桃儿心里微有些奇怪,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四爷叫我去那儿做什么?”
这小丫头道:“我是在外书房伺候的,四爷说早食摆在那边了,等着太太过去一道用膳呢。”
第三十六章 醋(一)
宋桃儿听了这丫头的言语,心里越发奇怪了。
这浣花屋她知道,是靖国公府东花园里的一处凉棚,三面环水,四面透风,是个盛夏纳凉的好去处。
上辈子,酷夏心烦之时,她也常一人来此散心。
只是后来,郑廷棘因此事屡次冲她发火,她便渐渐不来了。
郑瀚玉腿脚不便,平日里甚少出门,那地方距海棠苑有些路程,大清早起他怎会去那儿用膳?
上一世,他可没这习惯。
宋桃儿微一犹豫,那小丫头便催促起来:“太太快走吧,四爷可等了好一会儿了呢。”言罢,竟不由分说扭头向东跑去。
宋桃儿心中微一琢磨,这事倒没什么好扯谎的,便跟了那小丫头往东花园行去。
进了东花园,只见四处花木扶疏,鸟雀声声,怪石嶙峋,流水淙淙,清雅安静。
靖国公府算得上当世极富贵的几大世家之一,这私家园林自也盖的华丽阔绰,亭台轩馆自不在话下,园中栽种花木更不乏名种。
只可惜,宋桃儿大多不识得。
那小丫头脚步轻快,在前蹦蹦跳跳,须臾功夫就领着宋桃儿穿过碎石小道,走到了浣花屋外。
凉棚外,一条自湖中引来的溪水由阶下流过,不时有花瓣坠落,随水飘零,却是一派风流意境。浣花屋之名,也由此而来。
宋桃儿自然是不知这些典故的,只是深喜这地方清幽雅静。
走到门外,果然见郑翰玉贴身服侍的小厮莲心守着。
莲心一见她来,忙上前作揖赔笑:“太太可算来了,爷等了好久呢。”一面向里报道:“爷,太太来了。”
宋桃儿仰头,只见那凉棚四面竹帘微卷,一人高居其中,身姿颀秀,正是郑瀚玉。
她垂下脸来,提着裙褶,踏着乳白色碎石台阶,一步步的上去。
郑瀚玉手中端着一只冰瓷茶碗,正自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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