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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他步出山洞,洞外自是已空无一人。
    踏入湘竹馆时,他便听正堂里传来蒋二太太那骂骂咧咧声,不由眉头一皱,也未进去,径直就进了东厢房。
    他尚未成亲,便还未分院居住,依旧与母亲一道住在这湘竹馆中,日常居所便是那东厢房。
    进得房中,他那通房丫鬟玉颜迎了上来,软软道了一声:“二少爷。”
    郑廷棘正自满心惦念着方才的情形,未多理睬,只口中慢应了一声,便在自己日常坐惯了的鸡翅木躺椅上仰了。
    他双目微阖,默想着适才宋桃儿每一句言语。
    “哪怕没有郑四爷,宋桃儿今生也断然不会再嫁给你。”
    再?!
    第四十七章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
    郑廷棘倏地睁开眼眸,细细的在心中玩味着这句话。
    什么叫做不会再嫁?
    若非有过一次,怎能有这个再字?
    桃儿怒极所以昏了头?可再如何昏头也当不至于错用一个这样的字眼儿。
    何况,说实在的两人今生还未怎样,宋桃儿连他的门槛都没迈进来,对他这段异乎寻常的怨怼又是从何而来?
    郑廷棘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眯着,不由自主的自腰间取下一枚草绿色绣了宝葫芦纹样的细布香囊,修长的指细细把玩着。
    这荷包还是两年多年前,宋桃儿随着她母亲入府做客时带来的。那时正逢他生辰,两人也还有婚约在,宋桃儿便做了这个当做贺礼。
    花样是最寻常的样式,料子也是平日里不入眼的货色,彼时的他心里还嗤笑,料这等乡下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货色。只那上面细密的针黹,能瞧出刺绣之人的细腻心思。而后他便将这枚荷包丢到了一口盛放平日不穿的衣裳的箱笼之中,再无问津。这辈子一醒过来,他便从箱中寻了出来,日日佩戴在身上,只想着或许她能瞧见,而适才她却连一眼也没细看他。
    桃儿根本不想看见他。
    前回她咬他,这一次又拿簪子刺伤他,以往他怎么不知她竟有这等烈性?
    莫非……
    上天能眷顾他,便不能眷顾旁人么?
    “二少爷。”
    软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道娇娜倩丽的身姿端着一只山水白瓷盖碗行至身侧。
    通房玉颜微微俯身,妩媚的脸上挂着一抹柔软的笑意:“天气燥热,少爷出去走这一遭儿,想必存了些火气,这是才沏的杭白菊莲心茶,吃一盅去去火气罢。”
    郑廷棘目光落在玉颜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梁,水红的菱唇,柔软的眉眼,及那多情羞怯的笑意,尽是令人想捧在手心的柔媚风情。
    原本的他是极喜欢这样的女子的,她们娇弱柔软且妩媚多情,又只属于他一人。前世,他纳的妾收的通房,及至养在外头的外室,也大多是这样的女子。
    眼前这个通房,是打从他十三岁时起被蒋二太太拨来伺候他的,他十六岁时便收在房中,也曾极得他宠爱。他亲口许诺,待日后娶了妻,便抬举她做姨娘。
    上辈子他娶了宋桃儿进门,果然也封了她做姨娘,妻妾两个却屡屡不和,弄的镇日后宅不宁。玉颜时常向他告小状,在他去桃儿房里时,又装出许多的头疼脑热,使了丫鬟将他拉去。这枕头风吹的多了,他心里便以为是桃儿善妒容不下人。偏生,桃儿是个不会向他辩解的。他还记得,质问桃儿的时候,她只是无奈的看着他,淡淡说道:“既是你不肯信我,那便随她说去罢。”她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却着实激怒了他。后来,他坏了事,流放边关,桃儿已然过世,这玉颜却即刻便琵琶别抱,又给一个外来的客商做了外室。而自己则一人在边关孤苦度日,陆陆续续的想明白了她那些挑拨之言。
    若没有这个玉颜,他也不会和桃儿置气,直至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眼下,看她走来谄媚殷勤,郑廷棘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抓起她手中托盘上的茶碗,朝地下狠狠一掷,只听“哐啷”一声,碎瓷热茶泼洒一地。
    玉颜吓的面无人色,也不嫌地下汤汤水水污了裙摆,立时就跪了,娇声道:“二少爷,婢子何处做错了,您罚婢子也罢,何苦砸那茶盅子,仔细烫了手。”
    郑廷棘满脸嫌憎,斥道:“你背着我干的那些事儿,打量着我不知道呢?!收拾了你的东西,立刻给爷滚出这院子!”
    玉颜没有求饶,她几乎怔住了。
    她实在不能明白,前几日还和自己缠绵温存,亲口许诺要封自己做姨娘的二少爷,怎么会忽然要撵了自己出门。
    郑廷棘看她不动弹,更是大为光火,忽的又瞧见她发髻上戴着的一只银嵌玉秋蝉草虫头面,不觉又想起适才桃儿拿来划伤了自己的那枚蝉纹金簪,登时劈手过去,抓下那枚草虫头面丢在地下,大骂道:“贱婢,不过随意赏你的首饰,你便戴出来炫耀!”他用力甚猛,将玉颜的发髻也抓散了,还揪下了一缕青丝。
    玉颜疼痛难忍,更是惊恐莫名,这才大哭出声,又咚咚的磕头撞地,嚎啕道:“二少爷,婢子不知何处犯错,还请二少爷明示。婢子一定改过,求二少爷不要撵了婢子。”
    往日美人这般梨花带雨的哀求,郑廷棘必定会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此刻却只觉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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