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罗氏瞅了她一眼,晓得这二儿媳妇必是又绕着弯子来挑唆,便有些没好气道:“是我放了话,不叫人来打搅。她不来,原也不算失了礼数。”
蒋二太太嘴角微挑,颇有几分不屑,言道:“哎呀,这俗话说的好,老人家偏疼小的,果然没错。四太太才进门,又是小儿媳妇,所以这般得老太太疼爱。我们平日里那等小心伺候,也不见老太太多待见些。”说着,又扯林清霜,“大嫂子,你说是不是?”
林清霜哪里敢接她的话,只低头唯唯诺诺的。
郑罗氏只觉她这话酸气冲天,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示意云樱拈了一块醉梅入口。
没人搭理,蒋二太太自说自话,也把这台戏唱了下去:“老太太护着,四爷又那样宠着。怪道前儿,四爷不止撵了怜姝,还把三房的丫头小厮一起打了。怜姝也罢了,到底是老四的丫头,他要打要罚都是他的事,旁人插不得口。但那银朱与碧青可是三房的人,奴才犯了错,好歹有自己的主子去惩治。四爷这样越俎代庖,不怕伤了三房的颜面?那碧青,可还是三太太的陪嫁丫头呢。”
郑罗氏并不知此事,心下不由一怔,但她也料知这必定是蒋二太太的挑唆之言,岂会令她称心如意,遂笑道:“丫头小厮犯了错,主子各个皆可罚的,还问什么哪房的人!老四处事素来公正,我想他不会乱发脾气。再则说来,老二家的,如今府中是你掌家主事。底下的丫头小厮犯了事,你竟不知晓,还要让你小叔来出面收拾。这失职之罪,你可担得?”
蒋二太太本是打听好了,郑罗氏还不知海棠苑里之前那场事端,她捏着怜姝是郑罗氏点过头的丫头,且郑罗氏素来厌憎妻妾争风吃醋,想以此言激的郑罗氏厌恶宋桃儿,却不想郑罗氏竟转而给她治了一桩罪。
她面色一僵,随即笑了笑,“老太太这话说得,竟叫我无可回了。既这么着,往后老太太这房里的姐儿们犯了什么过错,我也秉公处置了?”
蒋二太太这话实在张狂,且有了忤逆之嫌。
孙嬷嬷看不过眼,低声出言道:“二太太,老太太跟前,仔细规矩。”
蒋二太太冷笑着,正欲说什么,守门的小丫头忽进来道:“四太太来了,说送了些解暑的梅子汤过来。”
郑罗氏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快请进来。”又瞥了蒋二太太一眼,“我这几个儿媳妇,都是一般的孝顺。”
说话间,宋桃儿已走了进来,向着郑罗氏行礼问安,又与两房的太太见过。
郑罗氏忙命人与她端了椅子,先慈和笑道:“好孩子,你今儿便该好生歇着,怎么又来了?”说着,又打量了她几眼。
宋桃儿今日穿了一件天水碧轻纱大袖衫,同色的碎花齐胸襦裙,梳着高髻,发髻上只插戴了一支碧玉梅花钗,鬓边簪了些时新花卉,小脸上脂粉淡淡,夏日天气里看着只觉清爽宜人。
看过,郑罗氏又笑道:“你是新嫁娘,正该好生妆扮妆扮,怎么打扮的这样素净?倘或老四不给你做新衣裳,我这里有银子,你自管拿去用。”
她当然知道蒋二太太想打压宋桃儿这个新来的弟媳妇,好稳固自己在府中的根基,那她偏要做出个格外宠溺的样子,好分一分蒋二太太的权势。
宋桃儿听了前两句话,已知晓昨儿夜里的事,必定是老太太知道的了。
打从早起,看见晴雪与林大娘在廊下嘀嘀咕咕,她便猜到,这必是要给郑罗氏送信儿去的。
上辈子,她嫁过来第二日,也见过这样的情形,只是那时候是蒋二太太的心腹臂膀李大娘在外打听的消息。
宋桃儿面色微红,柔声道:“老太太厚爱了,四爷给我置办了许多衣裳,这一天换一套也要穿不完了。”说着,又道:“老太太着了暑气已有两日了,我心里很是记挂,今儿一早起来听丫头说起,老太太已可以起身了,所以熬了些解暑的梅子汤,过来探望。梅子汤已给丫头们拿去盛碗,带会儿便送上来。”
郑罗氏含笑点头:“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一大早起,还惦记着给我做梅子汤。”
蒋二太太瞧着这个本该是她儿媳、如今却和她比肩了的弟媳妇,耳里又听着老太太那不咸不淡的话语,心中的愤懑越发盛了。
“酸梅汤罢了,有什么了不得,自入夏以来喝的人牙也酸倒了。”
宋桃儿看着她,微微一笑:“二嫂子,这不是酸梅汤,是用盐腌渍过的青梅熬的,夏季最能祛暑,待会儿你吃上一盏,就知道了。”
她是不知前面她们说了些什么话,但如今她是不会再畏惧她了。
片刻功夫,几个丫头果然将盛着梅子汤的青瓷小碗送了上来。
郑罗氏接过碗去,见青瓷碗中,凝着一汪碧翠的汤汁,清可见底,碗底卧着一枚皱皮的梅果,还未入口,清冽的梅子香气已扑入鼻中,执勺舀些汤汁入口,酸甜的汁液顿时在口中四散开来,梅香沁入心脾,令人口齿生津。
郑罗氏恹恹两日有余,早没了饮食胃口,一碗梅子汤下去,那久不见的食欲,竟又回来了,便呼人传饭。
孙嬷嬷瞧着,微笑道:“老太太厌食也有两日了,四太太送来这梅子汤可当真是神丹妙药了。”
郑罗氏亦笑呵呵道:“也不知怎的,这两日酸梅汤、山楂水也饮了些,都不及这个奏效。”言罢,意有所指道:“谁是真孝顺,谁是假孝顺,行动就带出来了。嘴上说着来探望,却两个肩膀架着个脑袋过来,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孝顺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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