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今日她林水月可以斩杀了太子,改明儿她觉得皇帝不好,是不是也敢斩杀皇帝?
这等臣子留在了身边,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虽不知林大人是使了些什么样的法子,才使得皇上没有当即将你处斩,但你心中也别抱有太多的希望,这等事情,无论逢着哪个皇帝,你都是死罪。”
他说得笃定,林水月也没有反驳。
封建社会里与皇权挑衅,本身就是难以解释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
“你与裴大人,是我这些年以来,见过的最为了得的年轻官员。”程旭见她不说话,复又道:“只是越是如此,你就越是应该珍惜自己的前程名声才是。”
“年轻人,便是容易冲动。你当这满朝的人不知晓太子荒唐吗?可他有那个身份,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如今倒好,你把自己都填进去了。”
话说到了这里,程旭终于问出了自己最为想问的:“林大人,你不后悔吗?”
“以此前皇上对你的宠信,还有你在朝中的名声,假以时日,登阁拜相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前程尽毁,你死后还会落得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你要知晓,光是这个罪名,就可以掩盖掉了你此前立下的无数功劳了,此后后人只知道你是个罪人,你有何等才华与能耐,却也都是尽数不知了。”
林水月停住脚步。
她手上拷着沉重的锁链,旁边就是天牢的卫士。
可那些卫士在她停下后,也未有出声催促,甚至也抬眸看向了她。
她今日所为,已经传遍京城,眼下无人不知。
他们也好奇,林水月她后悔吗?
再看林水月,却见得她面容平静,那双淡漠的眸,依旧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出口却道:“程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若只是问我后不后悔,大可不必如此。”她语气很淡,态度更是轻描淡写,可吐出来的话,却带着坚韧和极度的笃定。
“今日之事,便是再有一次,再有三次,再来百次,我依然会斩太子。”她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然这话一出,却叫人心头大动。
看守天牢的卫士见惯了这些朝臣的起起落落,心肠也格外强硬了。
这会却也因林水月毫不犹豫的话,而感觉到了动容。
“史书怎么写,我的未来如何,俱是不重要,但若能舍我一人,而终了那等暴戾无道之人,让晋朝百姓不受暴君所扰,那今日所为,便是值得的。”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旭:“程大人,你为官、做人,凭的该是良心,是起初入朝时的那份热忱。”
“而不是活在未知的史书中,不存在的名头下。”
她说罢,再也不看那程旭,抬脚与羁押的卫士走了。
却留得程旭一人,站在了原地,看着她那格外消瘦,却依旧挺得很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却也忍不住苦笑。
活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不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清晰。
他回过神来,见得天牢卫士皆是对林水月礼遇有加,不免感慨。
只在天牢前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直都在同林水月说话,没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乃是京中学子,来此地就是因为率先听到了林水月被打入天牢的事,想要来见见林水月的。
不想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那人踌躇片刻,眼圈赤红,到底没追着林水月离开,反而是一跺脚一转身,离开了此地。
当夜,此人便将林水月在天牢前所说的话传了出去。
凡听得这番话之人,皆为其动容。
“我想,我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那个听到了林水月话的秀才起身,高声道:“如程大人所言,朝上都是知太子恶而对此无视的人。”
“林大人舍了自我,为晋朝断绝了暴君的可能。”
“我等又怎能什么都不做,让她独自忍受牢狱之灾?”
“不错,从一开始,林大人就不是一个人。”另有一人蹭地起身:“今日审理我也瞧见了,说实话,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我都不认为林大人敢斩太子。”
“可她真的做了!”
“我等虽是男儿,却远没有她这般果决,既是发誓要报效朝廷,怎能够窝在此地眼睁睁地看着忠良被诛杀!”
“死也好,活也罢。”有人红着眼眶,眼神坚定地道:“有这等机会,我也想要堂堂正正做一回人!”
“做一回有血有肉之人!”
同这些人有着一样感慨的,还有京里大大小小的读书人。
今日曾看过了审理的百姓,甚至还有不少曾因太子暴戾无道,而遭受痛苦的人。
这些人之间,均是没有互通言语,可却下定决心。
待得天蒙蒙亮,冬日里的晨曦划破了天际,一抹暖阳照射到了皇宫门外后。
白羽走下马车,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好半晌反应过来,忙回身道:“你们快出来看看,出大事了!”
齐铭晔等人自马车中出来,亦是愣住。
昨日未让皇帝开恩,留林水月性命,他们回到了院中商议之后,打算今日再来。
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必定要求到皇帝松口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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